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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眉目发冷:“这和你方才所说,似乎不大一样啊。”
刘里正再也隐瞒不住,砰一声直挺挺地跪下去,慌得不知所措,只能拼命给几个小他数轮的孩子磕头:“求少主体谅!”
孙权听得火起,一脚踢到他的心窝上,从小习武的力度不是一般孩子能比,刘里正偌大的身子竟然直接被踢翻在地上。
陆逊微微蹙眉:“孙兄……”
孙权冷冷截断他的话:“你若是可怜他,我就当你和他是一路人了!”
“我不是可怜他。”陆逊无奈又无辜地眨眨眼,“他起杀人之心,有伤人之过失,且欺上瞒下数年,应数罪并罚,你一脚踢死了算什么,当交给太守公,按律处置。”
李隐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听不出这话有什么端倪,倒是孙尚香叉腰大笑起来:“以后谁说阿言脾气好,我第一个驳回去!”
顾邵因虚弱,已沉默许久,这会总算抓住机会,畅快地补上一句:“你撒谎,得割舌头,伤人,得黥面断趾,还几乎杀人,更得偿命,笞杀枭首,在市集上挂上三天三夜!”
……真是个狠人。
李隐舟没有半点慈悲心去同情他,只是没料到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有这样雷厉风行的手段,难怪以后都是翻云覆雨的大人物。
围观的村民本来气势汹汹地想要个说法,不想瞬息万变,居然变成这个局面,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陆太守仁慈爱民的美名人人皆知,他们听不懂陆逊言外之意,还以为这个少主也是一样好脾气,反问起他来:“少主须给我们一个解释!”
“我今天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给大家一个解释。”陆逊环视一圈,声音虽然温软,但立于烂泥似的刘里正身侧,便添上一层信服力,“在场的各位,有谁亲眼看见过神明发怒?”
一时鸦雀无声。
毕竟村民都只是听从了巫医和刘里正的话,口口相传,也没个证据,如今被陆逊这样一质问,当然说不出个所以然。
顾邵与陆逊交换过一个眼神,留着的力气都攒在这一刻开口:“我见过。”
一瞬上百双眼睛齐刷刷朝向顾邵苍白的脸颊。
顾邵软软地从怀里摸出一个鲜红的大蘑菇:“就是这个。”
村民更是被闹糊涂了:“小子,你可不要骗人,这分明是个蘑菇嘛!”
顾邵缓缓摇了摇头,昨夜上吐下泻失水过多,又奔波了一早,腿早就站不住了。
张机见状,也不再准备卖关子了,径直走上前去,摘走顾邵手里的蘑菇,高举于头顶,朝村民道:“叫花子们所见的神明皆非真实,而是中毒引起的幻相。”
中毒还可以理解,幻相这个词,对于落后的村民而已就太陌生了。
李隐舟看着村民目目相觑一脸讶异的表情,不由在内心钦佩起医圣张仲景的伟大,能在一个如此蒙昧无知的时代探索出辩证法的真知,就像提出日心说的哥白尼,说是逆天而行也不为过了。
也不知道此生有没有机会见到那些传闻中的先辈,张仲景,华佗,董奉,要是能与其中之一交谈,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张机见众人面露不解,也不着急,耐心地解释道:“这种蘑菇,古籍有所记载,是东北一带常见的毒物,因为江东风雨湿润,这种蘑菇少见,因此很少有人认得。人一旦吃下这蘑菇,就会神智错乱,产生错觉,误以为自己看见了鬼神,其实都非实物。但若不及时医治,很快便会身死。”
村民们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这些认识,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起来,似乎有些动摇,但又不大相信。
孙尚香从马车上拖出一个袋子,心疼地打开:“你们看,这条狗就是吃了蘑菇,一早便毒死了。”
村民定睛一看,那死狗的惨状和老叫花子果然有相似之处,联想到刚才刘里正异样的反应,也就明白自己是被欺骗了。
于是看向李隐舟的眼神,也讪讪地不太自在。
李隐舟对这些村民,本来无憎无爱,更没有半分同情,他坦然地注视着村民略带愧疚的表情,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如果做错了事还非要受害者原谅,也就太荒谬了,留着这份愧疚,起码能让他们长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