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行!”翠菊连忙摆手,但下一刻又意识到了自己的本能拒绝好像太硬了,连忙笑道,“这梅子可是蒲苇记的九酿梅子,是太太想着大姑娘喜欢才特特买来给您预备的。再者,奴婢这几日牙疼,也是不能喝甜的。” “是么?”俞菱心又看了一眼此刻正在服侍齐氏吃药的大丫头金环,“金环,那你来喝罢,你总不能也牙疼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齐氏、翠菊以及那丫头金环的脸色都变了。 “菱丫头,你这是做什么!”齐氏有点着急了,说话的中气声似乎也回来了点。 金环那边自然是看着齐氏和翠菊的脸色,勉强陪笑道:“回大姑娘的话,奴婢,奴婢牙不疼,只是这梅子露金贵,奴婢哪里配喝。” “你不配?果然这只有我配的很,是不是?”俞菱心虽然闻不出这梅子露里到底加了什么,那能是什么,也无非就几样答案。想想之前齐氏那做戏一般的深情款款,母女依依,她初时还以为齐氏是因为硬带不成就来软的,要哀求她同去,然而此刻看着,这其实根本就一出连环计。 前头那样长的铺垫,都只为了这一口不经意的梅子露。 “菱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疼你还疼错了?你不喝算了,拿来我喝!我还能害你不成!”齐氏怒道。 俞菱心唇角微扬:“好啊。” 房内气氛又是一凝,金环犹豫着不知道是否应该当真过来接了这碗梅子露奉给齐氏,翠菊则是赶紧道:“哎哟我的太太不要动气,太医不是说了要您静养么。都是奴婢的不是,没想到大姑娘许是不爱吃甜的。那奴婢这就去给大姑娘换茶,这就去!” 说着就示意金环去接那梅子露,俞菱心又是冷笑一声,起身上前一步,猛地手腕一抖,满满一盏梅子露就泼了翠菊一脸:“尹翠菊,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整日里挑唆太太作天作地,下药谋害官女的事情也做的出来!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再有这样一回,就算你是寇家的姨娘,我一样剥了你!” 俞菱心这样猛然疾言厉色的发作,连齐氏都惊呆住了。 翠菊更是猝不及防,满脸湿哒哒又是火辣辣的目瞪口呆,但回过神来的一刻,赶紧先闭上嘴,生怕不慎入口太多。 这时外头已经听见了里头的动静,温嬷嬷和霜叶甘草等人都是竖着耳朵守在外头的,立刻不顾鲁嬷嬷的阻拦就进来了。 而金环赶紧过来帮着翠菊擦脸,翠菊虽然想大哭还口,但又忌惮着那梅子露里的玄机不敢张口,齐氏那边则是气的满脸通红又不知道说什么。 “甘草,把她们的帕子抢过来!”俞菱心顺了一口气,忽然又吩咐道。 “是!”甘草又灵活又单纯,应声就过去硬扯,翠菊和金环都有点懵,等到下一刻明白过来,翠菊自己那块沾满了梅子露的帕子已经到了甘草的手里。 这时候翠菊才转过来,脸都白了,想再抢回来却晚了,甘草那圆滚滚的身子和体格,就算是翠菊金环一打二都不成问题,几步就抢回到了俞菱心身边。 俞菱心冷笑一声:“你再抢回去?也可以,那我就立刻叫人去报顺天府,封了内外厨房和采买,倒要看看你这梅子露里放了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 翠菊心中一抖,只能望向齐氏。 齐氏更是满心混乱,这不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么?原本都商量的好好的,只要她这个亲娘能放下身段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俞菱心就该凭着小心主动跟着走。 退一步说,她不愿意走,那么只要答应了去常州去拜祭齐太夫人,这件事也能成了一半。 再再不成,至不济还有梅子露。虽说之后温嬷嬷等人难打发些,但若是真的闹到了某一步…… 可是,那些一重二重三重的计划,怎么都全都不成了呢! “太太,太太!”翠菊捂着脸哭道,“奴婢虽然是个不中用的,好歹也是寇家的姨娘,给太太您养了腾哥儿在膝下,真是一心为了太太啊!大姑娘这样,这是要逼死我啊……” “菱姐儿!你这是干什么!”齐氏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本能地扶着金环的手下了床,“你,你哪有个姑娘家的样子……” 俞菱心木着脸就往外走,根本不理会齐氏的话。到了门口才站住,又回身向内望去:“母亲,你到底给了我这条命。生养的恩义,我不是不记得。以前到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我就当没发生过。要是还想来往,四时八节的孝敬还有,将来我出阁生子,我也叫孩子知道有个外祖母姓齐。要不然,您这寇家的门,我姓俞的也是登不起了。” 言罢,直接向外就走。 温嬷嬷和霜叶都是经老了事情的,见着俞菱心叫甘草抢了帕子,就大概猜出来是茶饮里头有东西。一个个的也是面黑似锅底一样,护着俞菱心往外走的时候脚步又快又重,一直到了二门上乘了自家车马,才各自松一口气。 尤其是霜叶,因着经过了昌德伯府那一场冲突,这一次再想想,惊险不逊于前一回。 毕竟前头齐氏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甚至有些哀哀切切的。要是俞菱心间中真的随口喝了有问题的茶饮昏过去,那么齐氏只要命人跟外头说俞菱心睡着了云云,温嬷嬷等人总不好真的打进房里去,说不得还得先回俞家去禀报老太太。 这一来一回,谁知道又能有什么变故。 俞菱心的神色倒还算平静,只是静静隔着透影纱的车窗,望向外头的街道,试着将刚才满心复杂的情绪都丢开。 今日的事情,算是齐氏作到头了。 刚才她站在齐氏房门前说的那句话是真的,若是再有下一回,她就再也不会与寇家有任何牵扯了。 昌德伯府齐家,她更可以不去。 很快,马车离开了寇家宅子的小路,转上平安大街。远远的就看见一块摇摇晃晃的招牌啪地一声落地,大约木头实在是糟透了,落地的声音都有些发闷。 这样的动静不大不小,自然听见的人都要探头看看。 店铺里却又过了片刻才有人跑出来拾招牌,而这个时候俞家的马车也靠近了,俞菱心一眼就扫见了字号,心头不由一跳——玲珑阁,这不是她陪嫁里的铺子么? “赵良,停一停。”不及多想,俞菱心便叫了一声。 马车一停,温嬷嬷和霜叶也顺着俞菱心的目光看了过去,霜叶并不知道,温嬷嬷倒是认了出来:“姑娘您知道这铺子?” 俞菱心含糊地应了一声,只是狐疑地看着眼前的情景。那招牌大约是用的年日太久也没有粉刷照料过,赶上今年夏季的雨水特别多,许是什么连接的地方朽烂了,才掉了下来。但为什么铺子里的人出来的这样慢?连路人都看了半天了,才有人出来? 而且,这又不是个荒郊野庙,怎么就会将招牌朽烂到这个地步? 温嬷嬷稍微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这个铺子,按着契书,应当算是当初寇太太留给您的。不过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都跟寇太太身边的人沾着点亲,前几年老太太问过一回,后来还是有点为难,想着寇太太若是常来照应,应当也是无妨的。” 俞菱心点点头:“嬷嬷,祖母的为难我是懂得的。不妨事,今日既然刚好经过,你就陪我去看看罢。” 大盛这些年的风气格外开明些,官家小姐单独出门只要身边带足了丫鬟随从,便也算不得如何失礼。秋冬日子里倒是有些人家爱戴帷帽面帘之类,但春夏日子里大多数人家也就不用了。 再看此刻街上行人不多,温嬷嬷便颔首道:“姑娘想瞧瞧也是无妨,只怕是也未必有什么好看的便是。” “到底是我的铺子。”俞菱心笑笑,“我娘之前如何插手都好,今日她也说了要离京,那今后迟早也是要整顿的。我过来先看看,也免得到时候叫人随意蒙骗了去。” 温嬷嬷听着这话似是有主意的,心里越发宽些,历来与大姑娘相关的事情里若是搀和进了寇家齐家,都是扎手的很,连老太太都很是难以平衡当中的轻重亲疏。若是大姑娘自己能立的起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当下叫赵良将马车直接驾到那招牌破落的铺子门外,温嬷嬷与霜叶便服侍着俞菱心下了车。 进铺子之前,俞菱心习惯性地又打量了一下左右两边的店面。有关这生意的事情,她也想了好久了。眼前的玲珑阁,刚好做个起头。 正想着,俞菱心的眼光落在稍远的一个茶亭处,登时便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