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版权归作者梵说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七十六号高洋房,二楼。 电话铃声响起,李墨云接起。 “是。是。是。”连说了三个是,挂断了电话,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 “李主任,找我什么事?”汪兰走了进来。 李墨云定了定神,拿起暖水瓶,为汪科长倒了杯开水。“天热,女人也不能喝凉水。” 汪兰接过,吹了吹水边。“李主任,说吧,什么事?”男人向女人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们女人真是惹不起。”李主任无奈摇摇头。“那我就直说了。” “苏小鸾住院了。”他给自己沏了竹叶青,“日本人那边的意思是,要送去汪公馆照顾。” “为什么?”汪兰自是不乐意,这是要她家眼皮底下放监视。 “她是你的下属,你这个做领导的要照顾好。”李墨云打起官腔。 “我倒是听说前几天好几名日本外交官被刺杀了。”汪兰喝了口水,“我是不是没有选择。” “这就对了嘛。苏小鸾是个好姑娘,你要好好教她。”李主任的官腔打起来很是熟练。 下班时分,陆队长坐在车里,边等汪兰,边点起一支烟。 烟雾缭绕,他想的是躺在医院中的小鸾。 车门被打开,“想什么呢你?一脸茫然。” 陆尚随手把烟头丢到窗外,“外面吃饭还是回家里吃?” “回去吧,今天有些心烦。”汪兰闭起眼。 “怎么了?”陆尚踩起油门,语气是在关心她,同时也觉得可能有些公务情报。 “别提了,还记得苏小鸾吗?受伤住院了,要送来汪公馆休养。”汪兰自己按起太阳穴,“没办法。” 陆尚听到这个消息,刚才难过的心思突然开朗起来,她要搬来汪公馆疗养,是不是以后每天都能见到她。 “对了,记得你夸她好看,你是不是巴不得住过来。”汪兰想到这一层。 “你就喜欢胡思乱想。日本人我可不敢惹。”陆尚脚下的油门踩得浅了一下,汪兰的身子向前倾倒。 “我就是觉得这事不对,说不上来的不对。”这是汪兰的直觉。“你肯搬来陪我一起住,我心安不少。” “陪你我愿意。”陆尚讲起谎话来就像真的一样。 他在日本宪兵部的档案室并没有找到任何与[青蚨计划]相关的任何资料。上次在和风料理店,荣仓大佐和汪兰提起过这个计划,说明,这个计划很可能被放在汪公馆。这也是他为什么接受汪兰的邀请,搬到汪公馆住的原因。 “明日,你自己抽空去日本兵站医院把小鸾接回去吧,我没空。”汪兰本人也是讨厌日本人的,她不想去日本人的地盘。 “你就放心?”陆尚扭头看了汪兰一眼,戏谑道。 “我不信你能对刚做完手术虚弱的病人做些什么。”汪兰也打趣他。 “哈哈,这可说不准。没准大佐的女人觉得我更加玉树临风。” “自恋吧你。”谈笑中汪兰戳了他的头。 “妈。”碧微戴了一顶防晒麦色的草编宽沿帽,挽起苏太太的手臂有说有笑进了屋。“在家里住几天再走吧。”自从碧微与月白结婚,苏太太很少见到自己的女儿,想得很。 “好。”碧微应得很痛快,“我带了些自家厂子产的布料,借鉴了顾绣的编织方法的。” 月白安顿好车子,吃力地同刘妈搬进来一个木箱。 碧微见状,掏出一方绣了金牡丹的丝帕,为他擦起了额头的汗水。 月白还如四年前麦伦中学的学生一样,羞赧地红起了脸颊。 苏太太和刘妈见到他们琴瑟和谐,也替他们高兴。 碧微打开了箱子,拿出一块上好的西湖绸缎,“刘妈,这是特意给您的。” “经常回家看看就好,太太前几天还说梦到了你们。”刘妈把布料塞回碧微手里。“我去厨房看看火。” 刘妈走到廊下,听到小青叫了句,“我爱你。”竟不知不觉迷了眼,比起碧微,她更想见到小鸾。 小鸾离开林家,有两年了。刘妈倒是偷听见苏太太跪在苏先生的排位前念叨,“你和外面女人生的孩子,与日本人有关系。沐羡,你不要怪我不管她。” 刘妈不识字,没看过报,但她是万万不信小鸾去做汉奸的。 “妈,我去厨房帮忙。”月白知道她们母女定有体己话要讲。 “去吧,记得挂个围裙。”碧微起身拍了拍他刚从箱子上蹭到的灰土,叮嘱他。 苏太太见月白远去,放低了声,“女儿,他对你好不好?” “他很好。”碧微爱月白的心思,苏太太是看得明白。 “早点生个孩子。”苏太太听说林月太马上要做爹了,也着急自己的女儿。“好好做你的林少奶奶,不要想着再去做革命了。” “嗯。”碧微抓着苏太太的手,只能善意欺骗着自己的母亲。 厨房中,月白撸起袖子,脖子上套了围裙,就要切菜。 “姑爷,这不是你做的。”刘妈抢过他手中的春笋。 “刘妈,就给我个在丈母娘面前表现的机会吧。”月白单手扶起滑落到鼻尖的眼镜。 刘妈看到他诚恳认真的面容,又怜悯起小鸾来,想不通她为何要离开林家,林家大少爷是个比眼前的月白还要好的人。 月白拿过刘妈手中的春笋,开始在菜板嗒嗒切起来。 刘妈生起火,开始煮水煮米。 两人沉默好半天,刘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有二小姐的消息吗?” “啊?”月白手中的菜刀滑了一下,把左手中指切了一个口子,血滋滋冒了出来。 刘妈扭头看到,“了不得了,姑爷。” “没事。”月白倒是沉着冷静,随着刘妈回了屋。 红色的鲜血止不住,滴滴落下,淹没在门口地上的土里。就如第一次他来到苏家,见到小鸾的泪滴滑落。 “姑爷把手切了。”刘妈喊着。 碧微腿脚快,很快从抽屉翻出碘酒和纱布,“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埋怨着。 月白其实有一段世间没有想起过苏小鸾了,但他永远记得那个下午,他们分手时阳光的颜色。 “妈,过一阵子我们要去香港看望公婆,有什么要带的,这几天想好告诉我。”碧微边给月白包扎,边与苏太太言语着。 … 日本兵站医院,陆尚出示了证件。 躺在病床上的小鸾见到门口的陆尚,别过头,泪水自动滑过脸庞,湿了白色的枕巾。 他轻轻走过去,将她的头垫高,哽咽的声音,“我来接你回家。” 小鸾的心微微一颤,“回家。” “对,回家。”他打横抱起如此虚弱的她,柔弱得竟无力将胳膊搭上他的脖子。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见得到她红肿的眼,不断地安慰她。“不要死,要活着。” “嗯。”她的脸努力贴近他的胸口,心跳如从前一样快速而有力。 谢谢你,陆先生。她没讲出来,只是在心底默默呐喊。 陆尚是个细心的人,汽车的后座被他铺了柔软的棉被和靠枕,他小心地将她安顿好。“不舒服了讲话。” 车子开得很慢很平稳,生怕一个颠簸,她就会烟消云散。 小鸾躺靠在后面 ,望见他开车的高大后背,[回家。] 那副拼图的最后一块最终还是没找到。她知道目的地是哪里,是汪公馆,是陆先生和汪科长的家,不是她的。 “千代,你在那里要好好养身体,其他不要想,一切交给我处理。”易鸣在她床头说过。 [处理,处理什么?]小鸾突然意识到这句话的分量。 “陆先生,我可能暴露了。”她脸色苍白,陆尚从后视镜可以见到。 “别担心,以后你不要做任何事,我来处理。”陆尚也这么说。 “我不能连累你,他会查到的。”她更担心他的安危。 “养好身体,我有计划,会尽快带你离开。”陆尚的手紧紧握住方向盘,他不能再等了,拖下去,他们都会暴露的,毕竟他与汪兰的感情是假的。 小鸾累了,眼睛微闭。 “带你去北方,去看鹅毛大雪的样子。”陆尚描摹出未来的美丽画卷,给她希望。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 汪公馆周边弄堂的十余洋房均被占用,常有南京来的大人物造访,周围百余人的警卫队日夜巡查。 是张妈接待的他们,将小鸾安顿在二楼靠北面对花园的一间清静的客房。 “陆先生,能求你件事吗?”她见张妈离开,屋内只剩他们二人。 陆尚走过去,想抓她的手,却被她巧妙地避开了,“我不定哪天就没命了,若我姐姐有难,请务必帮她。我对不起她,对不起母亲,也对不起刘妈,刘妈对我最好了。”经历过濒死,往往想起的是自己小时候的家。 陆尚听到她的这个诉求,讲出的话声音虽小,却是带着生气和吃醋的语气,“你就不能为自己着想?为何要为他挡子弹?” “对不起…”她也不知道,或许,易鸣死去,她的任务就可以结束了,她自由了。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们分手吧。”小鸾咬着嘴唇,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 “你病了,糊涂了。”陆尚为她拢好被子,“不要胡思乱想。”语气又柔软了下来。 “我会照顾好你家人的,好好养身体。” 她听到皮鞋走在地板的声音越来越小,门吱呀一声,知是他走了。 死了那么多日本外交官,易鸣必然会怀疑她,调查她。 出现过在她周围的人,都会被调查。 霞飞路1280号,他们曾经的爱巢,必然会被查到。她该如何为他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