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欢放学回来见大红和小黄死了,瘪了瘪嘴,在哭出来之前竟然收了回去,然后说了一句:“既然都已经死了,那就炖汤了吧。”
此话说的阿泽和在一旁休息的小黑都是一愣:“吃了?”
苏欢咬了咬嘴唇:“嗯,物尽其用吧。”
阿泽看了小黑一眼,这词显然不是一个小孩子会说的,小黑恍然大悟:“可能是苏奶奶。”
苏奶奶黎玉凤的行事真的是给小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每每提起,既觉得她有病,又为她惋惜。
清明那场风雪几日后便止歇了,黎玉凤对自己尸身的操控也越发灵活,就像她所说,新死之后一直勤加练习。
小黑飘在空中问她:“你既然有如此能力,为何不去找苏大回来,他早日回来你们尚可团聚几日,你也早日放下记挂去轮回,不好么?”
黎玉凤的灵魂亦飘在空中,操控自己尸身做饭的同时,也不耽误与小黑闲聊一二:“在欢欢眼中那是奶奶,苏大苏二回来后那依然是妻子、是嫂子,可这只是亲人眼中所见,因为他们爱我念我,我才能做到这一点。如果我走到大街上,世人眼中可就没这么美好喽,就如同大人你眼中所见一般。”
“那你可以半夜偷偷的去。”
“哈哈哈哈,大人你真是说笑了,半夜万一有人见到它,”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尸体,“恐怕是要被活活吓死的,这岂不是平白给你添麻烦?再说,这世间有太多的因缘,今日所失,未必不是将来所得。”
小黑见她如此顽固,十分暴躁:“你再这样熬下去,那所得你恐怕也看不见!”
“是啊,只是有些事,并不总是为了自己……”
黎玉凤实力可堪钦佩,但说话一直给小黑一种不着调的感觉,可这句却让他觉得另有深意,当时一问再问,她却不肯细说了,只说“这不过是与大人闲扯蛋,不讲些大道理配不上大人身份”云云。
再回想起来,小黑有些后悔过去两千年心思飘忽不定,别说没有奏出《安魂》的手段,甚至那些零碎学来的咒语经文都只是一知半解,大多用起来也不得其法,若早有精进,说不定黎玉凤便不必是那样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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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玉凤的洒脱苏欢只学到了一个表面,晚上这顿鸡汤喝的泪眼盈盈,难以下咽。
旁观了物尽其用的整个过程,小苏欢觉得每一步都不应该是眼前这个样子。
厨子给大红和小黄放血,因为已经死了很久,流不出什么血来。
可是大爷爷杀鸡时不是这样。虽然大爷爷能在路上给自己拦恶狗,可是动手杀鸡时却会手软。奶奶要亲自动手大爷爷又坚持这种血腥的事情不应该让女人来做,就想了个办法,从二爷爷私藏的劣质白酒里偷偷倒出一点,用小勺子给鸡喝了,趁它晕晕乎乎之际再下刀。结果一刀下去鸡疼醒了,吓得大爷爷手一哆嗦,它就趁机跑了,一边淌血一边东倒西歪的在雪地里扑腾,大爷爷赶紧拉着自己站远一些,和奶奶三个人手拉手围观了一只鸡的挣扎求存,并在白茫茫院子里留下了一地血迹。
厨子烧水给大红和小黄拔毛,拔下来的毛湿答答的扔在一边就不管了。
可是奶奶会把比较支棱好看的拔下来给自己做毽子,再把细绒绒的分出来给自己做一个小枕头,就是在被子里藏着那个,是攒了两个过年做出来的。
吃的时候也是一切都不对劲,整个桌上一群人都不说话,安静的吓人。
可是和奶奶、大爷爷、二爷爷过年围坐在一起的时候,二爷爷会发现自己的酒少了那么一点,会拽着大爷爷的胳膊让他赔,大爷爷会说“乖呀过完年接到新的活赔给你”。
有一年过年二爷爷非但没有欠别人钱,反倒剩了点儿,买了块布让奶奶给大爷爷做了件新衣服,大爷爷红着眼睛说“你长大了”。
所有一切都不同,只有这个汤冒气的热气是一样的,让眼前的一切模模糊糊。
见苏欢这样,阿泽不会哄人,只是劝了一句:“吃不下就别勉强。”
没在活着的时候放血,这鸡肉和汤真谈不上好吃,苏欢却梗着脖子吃完了。味道和奶奶做的也完全不同,为什么一切都不一样?!
同样难以下咽的还有三夫人,看着这碗汤琢磨着心事,只觉得这哪里是汤,简直就是一碗毒药,推脱身体不适匆匆回房了。其他人忧心忡忡,一顿晚饭潦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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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芸一直迷迷糊糊,偶尔醒来却不认得任何人。小黑每隔上一个时辰便将那《安魂》奏上一遍,好在他是个不用睡觉的主。只是过了十来天,晓芸的灵魂依旧飘忽不定,阿泽和小黑却始终找不出缘由,血又不敢给她乱喝,只怕她本已无事却被喝成了妖邪。
人一直喜欢计划未来,但大多数刻骨之事却往往发生的极其突然,因此也就格外让人难以接受。
这夜秋风乍起,墨色的天空被吹的一点儿云彩都没有,一弯残月伴着烁烁星光,一声尖叫就在这静谧中响起。
“啊——鬼——有鬼——”
“二夫人?您是二夫人?您怎么会飘着啊……”
惊声尖叫的是三夫人刘月娥,而问出那等傻话的正是她那有点儿木木的丫鬟小桃。
赵文挚瞬间惊醒,恍惚间有点儿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这些天林林种种花样翻新的噩梦他做的实在是太多了。
有些迷糊的先叫了一声娘,没有人回应,揉了揉眼睛终于在微弱的光线中看清了炕上的情形,赵文挚跟着发出了一声惨呼:“娘!——”
他娘直挺挺的躺在炕上,右手握着先前缝衣服时用过的那把小剪刀,此刻剪刀已深深没入胸口,月白色内衫上一大片暗色的血迹。
“娘!”
赵文挚轻轻摇晃了一下他娘,没有反应,抖着手探了鼻息,一丝也无。他无法相信这个事实,转身出门大喊他爹和吴军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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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正在跟阿泽念叨,吹了成百上千遍之后这玉箫能不能成精,从而自动吹奏《安魂》,或者像省城里所见的那留声机一样,将这曲调灌录成唱片,从此广为流传,阿泽一句“颇有创意”刚刚出口,就听见了后院那尖利的见鬼叫声。两人对视一眼,此情此景似曾相识!飞掠到了后院,没见到山萧放火,却感觉三夫人房中戾气逼人,阿泽踹门一看,晓芸的鬼魂正死死的掐着三夫人的脖子。
小黑:“什么情况,修炼成煞竟如此容易?!”
见晓芸如此,阿泽一时愣在了原地,竟有些无措。
小黑死命掰晓芸的手:“松松松松开,你要掐死她了!”
然而那双手却像是焊在三夫人脖子上了一样,手的主人一边嘟囔着“掐死你掐死你……”一边僵硬着脖子回了头,她的眼睛已经完全不似人眼,无数密密麻麻黑色小点整齐的排列在眼眶中,小黑密集恐惧症发作,吓得一哆嗦:“这是什么个情况!”
阿泽反应过来:“做你该做的!”
小黑闻言后退,反手幻化出阿泽给他的那管玉箫,试图通过箫声让晓芸冷静下来。凝神进入灵魂层次的沟通境界后才发现,她的魂魄中已经渗入了丝丝黑线,那黑线不断游走变化,要将她整个灵魂都染成黑色,没想到短短一个时辰竟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那东西还在,在侵蚀她的灵魂!”
怎会如此?那东西不是已经死了么?来不及多想,趁晓芸听闻箫声愣神之际,阿泽用力拉开她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