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以前,林清浦不会迟疑。 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个无理请求。人生里总要有象征意义的底线,酒是这个底线之一。如果有人在他家喝酒,没有忍耐,不需要通知,请那个人马上滚蛋。 但他现在看着鹿泉的眼睛,有点动摇。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那个苦苦守着书店的自己。 如果他肯对酒鬼鹿泉视而不见,不是因为男女之间的情愫,而是拉自己一把。一个换了名字换了性别,实际上跟自己一样苦苦追求改变的鹿泉。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他不知道怎么说。他知道自己的毛病,他不会很好地表达自己,心里想一回事,说出来一回事。 再等等,再给他点时间整理思绪。 鹿泉见他不说话,轻轻叹了口气,她猜得到,她早就猜得到,他不会答应自己。 从小到大,她都是那个不被人喜欢的鹿泉。 她习惯了。生活是不如意和失落的帮凶。 她往后退了退,不可察觉地摇了摇头,不再有什么恳求。她收起自己的期望,躲回自己的安全地带,趁早离开。 林清浦看她要走,尽管还没想好怎么说,但忍不住叫住她。 “鹿泉。” 鹿泉回头看他。 在她难以察觉的抽离时,他所有思绪突然归位,尽管他也不太清楚究竟如何,但他准备好了,准备好接纳鹿泉。像接纳晚上开车赚钱的自己一样,接纳她。 鹿泉牵强地笑了笑:“怎么了?” “可以,可以不存在。” 他尽量说最少的字,因为他害怕言多必失。 突如其来的和解,空气都还没来得及接受这个讯号。两个人都有点僵,不知道怎么样让自己表达的得体,能像平常一样自然嬉笑。 林清浦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对着鹿泉点了点头,寻找港湾一般跌坐进沙发。 鹿泉看他努力却藏不住局促,突然恶作剧般想自己要给他再画张平时尖酸刻薄的面具。 她笑了笑,带着点侥幸,带着点庆幸,“那我去洗碗。” 她用手指对着厨房戳了戳。 林清浦瞥了茶几一眼,“你就这样?” “哦。”鹿泉拉长尾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林清浦觉得她毛又翘起来了,胆子悄悄肥了起来,又狠狠地说:“我劝你别蹬鼻子上脸。” “我当然知道啊。” “知道什么。”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像蓬蓬的棉花糖。 “谢谢!” 鹿泉开心地有点颤抖,快乐在她脸上悄悄跳舞。快乐就像灰姑娘,灰姑娘看见漂亮裙子,晚上躲在小房间里,忍不住仰着头,窗外的月光洒在她脸上。她迎着月光,雀跃地跳着舞。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稍稍缓和,没有敲开门后的剑拔弩张,有合租房客吃完饭闲谈的休憩。 鹿泉拿出画板,对着林清浦打量了一番又一番。 林清浦脸色一沉,臭屁地问:“干嘛。” 鹿泉自顾自地看,全然不理他的质问,拿着笔对着他的脸比了比。 他把脚一翘,终于明白她要干什么,反倒悠哉游哉地说:“我这么好看,你费什么劲,随便画画都不会差。” 鹿泉认真道:“不,我决定另辟蹊径。” 林清浦开玩笑里带着警告:“另辟蹊径也不能把我画丑了。” “怎么?你这么在乎这个。反正别人也不知道你是谁。” “我连卫生间有根头发丝都不能忍,你把我画丑了,我能忍?” 这人,非得把洁癖和自恋放在一起说。或许两者背后有共同之处,对完美执念太深。 鹿泉不说话,管自己画,期间还叮嘱林清浦:“坐好点,别动。” 林清浦有些不服,但不自觉地僵硬,还要装出心不甘情不愿。 等画完了,鹿泉递给他看。 他接过画板一看,满意地点了点头,“还不错。” 鹿泉抢回画板,问他:“你怎么不夸我画的好呢。” “你把我画丑了,都还这么好看。你不感谢我,反倒要我谢谢你。明明是我的脸在你的笔下,努力焕发光彩。” 鹿泉摇了摇头,歪门邪道大王林清浦,名不虚传。 她想了想说:“我要给你取个名字。” “比如?” 鹿泉低头又看了眼画板,“傲娇大王怎么样。” 林清浦顺手抄起枕头,戳了戳她的肩膀,“胆子倒是很大。” “不喜欢?” “废话。” 鹿泉搁下画板反问他:“那你说,叫什么。” 他收回枕头,“我姓林,你说L先生不就行了。” 鹿泉反驳:“毫无新意。” “就你屁事多。我话放在这儿,如果你敢丑化我,我绝对要追究你损害我名誉。” 她翻了个白眼,谁知道我画的是谁,只有他自己在这儿斤斤计较。 她叹了口气问:“小娇妻怎么样?” 林清浦直接向鹿泉砸枕头,不偏不倚正好砸中她的胸,她吃痛捂胸,大声道:“你是不是变态啊你!” 他冷笑:“我变态还是你神经病,小娇妻?” 她不屈不饶接着说:“我简单地翻译一下,就是傲娇小蛮妻。” 他冷静下来,公事公办道:“其实你没有必要告诉我,因为我根本不会去看。” 鹿泉哼哼了一声,“我这不是对你负责吗。” 他站起来往房间走。 “发誓要对我负责的女人太多了,不想让你受这个苦,管好你自己就好了。” 鹿泉没留心他说什么,专心地想着晚上的更新该配什么字好。 林清浦走到房间门口,回头看了看她,轻轻说了声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