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八,天上飘着小雨,皇宫里柳絮纷飞,远远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好似仙境。 云顶斋的膳房里,几个厨役正在和面,灶台上热气腾腾,一个个蒸笼叠的似山高。石总管里里外外巡视了一遍,大声喝道:“大伙都加把劲!明日就是寒食节了,这云顶斋好几日的伙食可都靠今天了。”“哎!好嘞!”十几个厨役齐声高呼,接着干起了各自的活,卖力极了。 云顶斋厅堂里,白绝尘站在书案前,他手持毛笔,正低头描绘一幅《游春图》,几个画师在边上认真看着,时不时低声交流。白绝尘近在咫尺,李清直直盯着的侧颜看,他今日一身绛红色长衫,一头长发高高挽起梳成了髻,一支玉钗精巧秀气,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抢眼。她正想开口,却被身边的卫莲抢了先,“白大人今天好特别,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呢,下官都移不开眼了。”说完掩嘴一笑。其他几个人也齐齐点头。白绝尘一听,笑了笑,手上继续运笔,说道:“病了一场,人倒是清醒了不少,换个风貌,也省的你们老笑话我不沾烟气。” 众人听了呵呵直乐。 过了会,施静嫣开了口,“对了,明日就是寒食了,按惯例,宫里要禁明火,吃冷食,连休四天,要出游踏青或是回乡祭祖的,都可以准备准备了。趁着这大好春光,游园赏花画画图倒也是快活似神仙啊。” “太好了,明日我要好好打扮一番,出宫玩去,你们可有人和我一起?”卫莲问道,一脸欣喜。几个画师纷纷响应。 李清回头见浅意正坐在自己书案前画画,走了过去。 “浅意,明日寒食,你可要回乡祭祖?” “我爹托人送信来说,吴州近日连下大雨,怕是路不好走,叫我安心待在宫里,也好省些精力。清儿,你呢?”浅意搁下毛笔,抬头问她。 “我爹娘前两年相继离了世,我过年回家都会去他们坟前坐坐,和他们说说话。现在家里只剩下哥哥和嫂嫂,我平日里也不常回去了,回去反倒给他们添麻烦。眼看就清明了,也不知爹娘在天上过得可好……” 浅意见她有些伤感,抓住了她的手。 “清儿,别难过,你还有我呢,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嗯!我不难过,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我真的很开心。对了,你说我们明日是去郊外放风筝呢还是去城里买些胭脂水粉呢,要不然我们去看蹴鞠吧,每年寒食宫里都会举办一场蹴鞠大赛,来比赛的都是些高手,听说有几个皇子蹴鞠也格外厉害,你的二皇子会不会也在呢……” 李清一脸坏笑,浅意听了直捶她,“就知道取笑我,就知道取笑我……”两人打闹着,笑声不断。 卫莲远远看着这两人,冷哼一声,“哎,人各有命啊,我看这老天爷呐真是不公……” 白绝尘手里的笔停顿了一下,他轻轻咬了下唇说:“好了,都回自己的座位吧。” 白绝尘抬头望向浅意,她拿着墨条在磨墨,动作十分缓慢,一缕青丝垂在了胸前。她又一手托起了腮,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白皙的脸颊上微微泛红。 自那日夜里见到二皇子和她一同从厅堂出来,他就很少和她说话了,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他在她面前强颜欢笑太久了,他怕自己失控。他心里藏着另一个白绝尘,那个白绝尘常常对他呐喊:“去啊,告诉她你喜欢她,把她牢牢锁在怀里,叫她哪里都去不了。你想了她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又见到了,你居然不敢,白绝尘,你真的是个懦夫!” 他闭眼,手紧紧拽住了毛笔。一滴泪落下,染湿了他的画。 近了黄昏,雨渐渐停了,皇上登上了蓼风楼高台,倚着阑干俯瞰整个皇宫。雨后的大小宫殿笼罩在雾气里,像是跟人躲迷藏一般,轮廓时隐时现。没过一会儿,天倏地放晴了,万丈霞光瞬间穿过厚厚云层洒在了千余座金色宫殿上,远处一行白鹭齐齐飞过,在那如血的夕阳里留下了剪影。 “陛下,真美啊。”王守仁不禁感叹。 “是啊,可惜了枭儿这孩子,怕是这辈子都看不到这么美的景色了……”皇上轻叹。 “陛下……” “枭儿虽说是恢复了意识,可身体竟半点动弹不得,就连张口喝个药都要费全身的力气,这不比死了还难受吗?”皇上摇了摇头,又说:“这些个没用的太医,这么多药方都试了,没一个奏效的!” 王守仁忙说:“太子殿下已经起色不少,陛下也别太过担忧了。” “储君之事不能再拖了,朕看是时候昭告天下了……” 静慈宮里,吴榕蓉正在给太后捶肩,太后眯着眼,笑着问她:“蓉蓉啊,哀家看你今日气色好了不少,可是想通了些。” 半晌后,吴榕蓉答了话:“太后您放心,蓉蓉想的通,这世上哪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我娘去世前告诉我说我不是他们亲生的,是当年有人把还在襁褓中的我放在了吴府门口,他们见我可怜,才好心收养了我。我知道了这事当然也想不通啊,自己的亲生父母当初为什么要抛弃我。娘说吴家没落了这么多年,怕是很难东山再起,她走了后我更是没人照顾了,她哭着说要我寻个好人家嫁了,别再受苦。太后,可我不怕苦,十年我都忍过来了,眼前这点难处又算得了什么。” 太后点头,握住了她的手说:“蓉蓉啊,哀家都懂,哀家知道你心里委屈。笙儿这孩子性子倔,他认定的事谁都劝不了。不如先缓他几天,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哀家是过来人,这儿女私情哀家见的多了。感情这事啊不能强求,得讲究个方法。” “太后,蓉蓉明白了。”吴榕蓉点头答应。 “明个就是寒食了,皇上要设馈宴,到时还会请人来蹴鞠,这蹴鞠啊看着倒也有些意思。蓉蓉,明日你就同哀家一道去,你也当是散散心。” 吴榕蓉颔首,“谢太后恩典。” 韩笙手握着剑站在院子里,他身上湿漉漉的,脸上不时有雨水往下滴。 吴德海递上了手巾,俯身说道:“殿下您快歇会吧,您都在雨里练了一个时辰了。” “这会不是放晴了。”韩笙抬头。 雨后的天空看起来格外高阔,晚霞烧红了半边天。空气清新极了,地上满是雨水打湿的竹叶。 “德海,去拿件换洗的衣裳来,本宫去趟云顶斋。” “好嘞,殿下可是要去见那女官?” “要你多嘴,还不快去。” 吴德海怏怏进了屋。 “浅意,你穿这件衣服一定好看。”李清拉过浅意,手里拎着件深蓝色织锦长裙,衣服袖口上绣着水蓝色的莲花,中间是银丝勾出的莲花叶子。 浅意笑着说:“清儿,你这么早把我拉回来原来是叫我试衣服呀。” “难得能出去玩,可不得打扮打扮。你看卫莲和施静嫣她们几个,明天定是花枝招展的。你可不能输了。” “清儿,这衣服这么贵重,你还是留着自己穿吧。” “你就试一试嘛,快去试试。” “好好好……”浅意拗不过她,捧起衣服进了屋。 等换完衣服出了门,却不见李清的踪影。浅意去了李清的屋子敲门也没人回应。她出了临梦阁,四处张望,“跑哪去了……”正纳闷着,却听小径的方向传来一阵口哨声,她闻声过去,喊道:“清儿,是你吗?” 小径尽头浅意停住了脚步,韩笙在不远处的一棵梨树下站着,白色的花瓣随风起舞,有几片悄悄落在了他的肩头。 韩笙见她过来了,慢慢走到了她跟前,低头在她耳边呢喃:“林大人今天真美。这衣服很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