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快到静慈宫了,太后掀起了帘子,问外面走着的宫女:“香儿,可有见着蓉蓉?”“回太后娘娘的话,蓉蓉姑娘昨日夜里进了屋后就再没出来,奴婢晨起去敲了好几次门,都没见回应。”香儿低声回答,声音有些胆怯。太后一听,叹了声气,说道:“这可如何是好,怕是要出事啊……” 静慈宫里,吴榕蓉坐在铜镜前发呆,镜中的她头发散乱,双眼浮肿,嘴唇毫无血色。她一夜没合眼,满脑子都是韩笙追着那个女人跑的背影。 她重重拍了下自己的脸,咬了咬牙,在心里对自己说:“吴榕蓉,十年你都挺过来了,你不会输。” “蓉蓉姑娘,太后娘娘来看你了。”香儿在门外喊道。 吴榕蓉回了神,赶忙梳了梳自己的头发。起身开了门,见香儿对她低了低身子,然后退到了门边。太后在萍儿的搀扶下笑吟吟地走了过来,“蓉蓉啊……”,“蓉蓉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吴榕蓉急忙下跪。太后向前将她扶起,“快起来,咱们进屋慢慢说。” 两人一同进了里屋,吴榕蓉扶太后坐下后又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太后,蓉蓉罪不可恕,让太后为我操心了……”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你爹去世的早,你几个弟兄又都成了家,你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的。哀家可是你的亲人呐,哀家怎么能不替你着想呢。”太后伸手摸了摸吴榕蓉的脸,又接着说,“瞧瞧这小脸蛋,憔悴的很,哀家看了真是心疼啊……” 吴榕蓉一听眼角就掉下了硕大的泪珠,“太后,蓉蓉心好痛,蓉蓉想了笙哥哥一整夜,笙哥哥他……” “笙儿他,”太后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蓉蓉啊,你见到的那个姑娘正是笙儿的心上人。” 吴榕蓉听了立马摇头,“不会的,不会的,笙哥哥是不会喜欢她的,我不信,太后,我不信,这不是真的……” 太后把吴榕蓉扶到了椅子上,把她揽进了自己怀里,“孩子啊,哀家知道你心里难过,可哀家不想你今后受苦,哀家必须跟你说实话。就在刚才笙和殿里,笙儿他求哀家赐婚了。他说要娶那姑娘。”吴榕蓉听完嚎啕大哭,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哭吧,能哭出来就好……”太后轻拍她的后背,叹息道。 窗外明晃晃的,几束光照进来,打在金色铜镜上,刺眼极了。 坤和殿书案前,皇上正在批阅奏折,拿着毛笔的手时不时在纸上停顿。大殿里安静极了,只听得见纸张沙沙的摩擦声。啪一声响,几本奏折被皇上直直摔到了地上。 王总管一看吓坏了,急忙扑地,“陛下息怒啊!” 皇上冷哼一声,说道:“枭儿一禁闭,这些个说客就按捺不住了,六皇子,八皇子,十二皇子,连小十四都……” 王总管头顶直冒冷汗,不敢开口,皇上问他:“守仁,这几日枭儿可有什么动静?” “陛下,太子殿下这几日安分的很,没有再喝酒生事了。”王守仁诺诺地回答。 “这个逆子,你继续派人盯着,且再观察他些时日。对了,皇后那边呢?”皇上轻捋胡须,若有所思。 “陛下,皇后自太子禁闭那日起就一直待在月离轩,没有踏出过半步。” “说到皇后,朕倒想起来朕还没问你的罪呢,你那日与朕讲是皇后要挟你要你欺瞒朕,此话当真?!”皇上双眼轻眯,眼神犀利。 “陛下!千真万确啊,皇后拿小的性命要挟,说是自会好好管教太子,小的心想这太子兴许也是一时糊涂,这事就没敢跟陛下开口,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王守仁磕着头,声音打颤。 “看在你这些年忠心耿耿服侍朕的份上,朕就饶你一死,你自掴一百下,再扣你半年俸禄,看你长不长记性。”皇上高声喝道。 “谢陛下!奴才一定谨记陛下恩惠!”王守仁说完开始狠狠掌自己的嘴巴,才没几下脸就通红了,他吃着痛继续使大力抽,左一下,右一下……掴到快一百下的时候他嘴角渗出了血,手也发麻失去了知觉。 “行了,起来吧。”皇上搁下了毛笔,轻咳了一声。 王守仁谢了恩,摇摇晃晃立了起来。 “这奏折朕也批的差不多了。朕想去看看皇后,走吧,去月离轩。” 坤和殿外,皇上进了龙辇,命王守仁起轿,几十余人浩浩汤汤往月离轩去了。 “娘娘,还是奴婢来吧,这月月红茎上有刺,可别扎着娘娘的手了。”宫女琉璃在皇后身边小声道。 “春天到了,这花是开的越来越红艳了。”皇后一手拿着花剪子,一手抚摸着娇嫩的花瓣,“可惜啊,花无百日红,这再美的花也有凋落的一天,倒不如就此了结了它……”话音未落,皇后就数刀把那些开着花朵的花枝拦腰剪断了,花瓣纷纷扬扬落下,一地嫣红。皇后掩嘴轻笑,回头问琉璃:“你说这花现在可还好看?”琉璃语塞,正苦恼着要怎么开口,就听园子外有人来报,“皇上驾到……” 几个宫女一听立马跪地迎驾,都低着头不敢出声。园子里只剩下皇后手里的剪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不知这花是犯了什么错,皇后要这样待它?”皇上走了过来,见皇后对他置之不理,有些恼火。 “嘘,不要说话,你听,它们在哭呢,听见了吗,这哭声好像个孩子呢……”皇后边说边把脸贴到了一根花茎上,“不哭不哭,本宫在呢。”她的脸来回蹭着,一个尖刺一下划破了她的右脸,血瞬间从口子上流了出来。 “离月!你这是做什么?!”皇上又惊又疑。 “娘娘!您的脸!”琉璃大呼。 皇后一脸茫然,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指一下沾上了鲜血。她似乎并未觉得痛,笑吟吟地问琉璃:“本宫美吗,本宫可比得过这些花儿?”说完仰天大笑,手里还紧紧拽着花剪子。琉璃和另几个宫女吓得直哆嗦,都不敢上前。 皇上震惊,嘴里慢慢挤出几个字,“离月,你,……” 皇后转身一看是皇上,笑的像个孩子,“皇上,皇上来看臣妾了,臣妾好高兴呢。”她向皇上伸出双臂,手上脸上一片腥红。 皇上嘴角抽搐,背过了身,大声呵斥:“还不快扶皇后进屋!” 几个宫女慌慌张张把皇后往屋里送,皇后一路笑着喊着,血直往地上滴。 皇上摇头,对王守仁说:“传太医。”王守仁颔首,“是,陛下。” 入了夜,飞霜殿里烛光微暗,皇上正倚在龙榻上闭眼休憩,半梦半醒间他听到有人喊他,“陛下!出大事了!陛下!”他睁眼,见王守仁跪在地上,喘着粗气,头上直冒热汗。 “什么事啊,这么慌张。”皇上冷眼看他。 “是太子……太子他悬梁自尽了!”王守仁喊道。 “你说什么?!”皇上听罢眼前一黑,脑袋嗡嗡作响,人差点从榻上摔落。王守仁赶紧扶住了他,“陛下保重龙体啊!”皇上摆手,问:“枭儿他人呢?”“宫女发现的时候,太子还留着一口气,这会儿已经有太医在枭和殿了,太医说怕是……”王守仁声音渐低。 “怕是什么?!快,更衣!”皇上大怒。 枭和殿中太子妃和几个侍妾正嘤嘤直哭,兴许是夜深的缘故,哭声听起来格外瘆人。 韩枭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面色惨白,额头上插着好几根银针。刘太医把了脉,起身到了李太医跟前,两人边摇头边叹气。 “皇上驾到……”众人一听赶紧跪地参拜。 “哭什么哭?!都给朕滚出去!”皇上一进殿就大发雷霆。 太子妃吓得花容失色,掩着面就出了门,几个侍妾低着头紧紧跟在了她身后。 “刘溪,李连顺,太子怎么样了?”皇上眉头紧蹙,问道。 “陛下,臣给太子殿下施了针,但太子殿下一直昏迷不醒,怕是醒了也是……”刘溪声音颤抖,李连顺在后面不停磕着头。 “朕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今日之事不得向外提起,否则你们几个谁也别想活命。”皇上冷冷说道,语气竟出奇的平静。 几个太医急忙谢恩。 殿里只剩下了皇上一人,他握住了韩枭的手,缓缓说道:“枭儿,笙儿说的对啊,这些年是朕逼你逼的太紧了……” 韩枭一动未动,脖子上的勒痕触目惊心。 听月馆里,韩笙正在案前提笔作画,浅意在一旁看着他,两人时不时对视一番。 “林大人,看看本宫画的这女子如何呀?”韩笙挑衅道。 浅意轻笑,说道:“殿下描绘的这女子,眉目如画,肌肤如雪,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可真是倾国倾城,可爱如天仙呐。” 韩笙听了噗嗤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子说:“没见过有人这么夸自己的……” 浅意冲他笑,头上的簪花一蹦一蹦的。 他把她搂进了怀里,用下巴轻蹭她的额头,她觉得酥酥痒痒的,娇羞地直叫,“阿笙,别闹……” “好,不闹了,干正经事。”韩笙一脸认真,说完就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吻上了她的唇。 淡淡的月光洒在画绢上,微凉的风吹过,落下几片粉色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