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伤了?”她抬起头看着沈谧。沈谧没有回话,收回了抓着她的手,自顾自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雀鸣赶紧唤人拿来了药盒子。
“疼吗?”她小心翼翼地揭开他的衣袖。雀鸣看见有一指长的口子,皮肉都有些绽开,伤口起码得有半个指甲盖的深度。她甚至感觉自己的小臂也在隐隐作痛。没忍住,就轻轻往伤口上吹了两下。
“罢了。”沈谧看着她鼓起腮帮子的可爱模样,自己都没发觉到自己上扬的嘴角。
如此大大小小的伤在他身上早已有了无数,只是以前大多都是他自己处理的。沈谧就看了一眼那个还挺深的伤口,心里从未在意过,可现在有人比他紧张多了。
沈谧在心里庆幸,还好是自己挡下了这一刀。要是砍在......他抬眼看了一下眼前这个毫无畏惧和嫌弃神色的姑娘,他不敢想,轻叹一口气,随着她的动作目光又回到伤口上。
雀鸣的父亲,既是沈谧的岳父,也是沈谧的师父。
雀鸣刚出生的时候,母亲就带自己去过将军府,那时候自己才六岁。他看着眼前襁褓里小小的妹妹,从未如此喜爱过小孩儿。家里不是没有亲弟弟妹妹,但是沈大夫人从来都不让自己碰弟弟妹妹。
那是沈谧第一次见雀鸣。
第二次见雀鸣是七年前,自己那个宰相父亲去宁国有要事谈判,恰巧沈家受邀参加在宁国的表姑家孩子的满月宴,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嫌宁国在北方,路途颠簸,一去就是三四个月,便推脱身子不适。最后就成了自己和母亲跟随父亲前去。
那是沈谧的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去了边将军府,十五岁的他被母亲推着拜了边将军为师,学了四个多月的兵法兵理。他想,那四个月应该是他十几年来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
十五岁时遇见雀鸣与如今再次相遇雀鸣的时节一样。
春末夏初的三月。从院墙的砖瓦缝隙间,见到了后院里那个因为翻墙跑出去玩,被师父罚站木桩的将军府大小姐,边璐茗。
雀鸣的印象里倒是没有年少时的沈谧。她出去玩从不走正门,不是翻墙就是爬狗洞。
白日里去茶楼里听楼下的说书人讲话本子里的故事,听完了就回家吃午膳。午后要么陪娘亲作画,要么就去把玩白日里从集市里淘到的小玩意儿拿出来把玩。若是遇上过节还会出去看夜市,玩累了再睡着被人背回府。
有段时间她因为在酒楼喝醉了,摔坏了酒楼的一把椅子,还被爹爹关在后院反省十来天。当时只听说南苑来了个爹爹的徒弟,她也没在意,也从来没去看过,当是谁家的富贵公子来体验生活呢。
只有沈谧,每每趁师父和管事姑姑不在的时候,他就偷偷溜到东苑景墙处偷偷去看那个笑起来明媚俏皮的小女孩儿。
有回她在假山后面捡风筝,撞见了偷看的沈谧。雀鸣原想着终于有人陪自己玩了,跑上前去刚要打个招呼,结果吓得沈谧面红耳赤扭头就跑,雀鸣看他一溜烟儿就没了影,想来可能是谁家的客人吧,短暂的失落之后又跑回去放风筝。
在沈谧看来,那只纸风筝的线好像就从七年前连在了心上。不管自己飞的再远,那根线始终牵着他的心。线的那端,始终连着少女的手。
她当时不会想到那是自己未来的夫君,她现在也没有认出,这是当年那个见到自己会脸颊绯红的小男孩。
雀鸣仔细的用湿毛巾沾掉伤口周围的渗出的血,又将白色的药末轻轻撒在伤口上。沈谧只感觉原先手臂上的麻木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蛰痛感从伤口处蔓延了半边身子。
虽然他既没晃动也没出声,但雀鸣明显感到他肌肉紧绷了。
真能忍啊,要换做是自己,早就开始吱哇乱叫了。她又开始心疼沈谧,是那种怜悯的心疼。心想他肯定从小吃过不少苦吧。
沈谧一整天都是早晨雀鸣为他更衣时的那句“我是亡国罪臣,你是强国明臣......如果你有喜欢的女子,大可不用在乎我,娶进来就是了,正好也有人陪我说说话,你这院里怪冷清的。”
一想起来雀鸣在自己面前低着头说着贬低自身的话,沈谧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本来最近案子就乱,她的声音一搅和,沈谧觉得自己半天下来头都要炸了。
他可从来没有什么喜欢的女子。从小到大每日都是读书写字练剑练功,他想待自己强大之后可以带母亲逃离丞相府,逃离“庶出”的魔咒。
所以不管多苦多累多难,沈谧从未向母亲怨过一句。可等他真正有能力了,得到了皇上的赏识,能够接母亲去少卿府住的时候,母亲却不愿意来了。
在他阴暗的过往里,只有雀鸣是从阴暗的缝隙里照进来的阳光。靠着这份仅有的一缕阳光,他拼命生长。
“要不还是给你找几个贴身侍......”
“不用。”沈谧手一甩转过身去。
雀鸣给他扎了个好看的结,想着这应该是个给他添几个照顾的人的好时机,就顺便提了一下,却被沈谧没好气的打断了她的话。
这人莫名其妙的发什么火?雀鸣皱着眉头瘪瘪嘴,收拾了药盒子转身就出去了。
什么烂脾气。
莳兰刚端了一盆水进来就和气呼呼的主子擦肩而过,再看看桌前偏过头的大人也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莳兰都不知道手里这盆水该放在哪,瞧见大人手臂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莳兰就悻悻的弓着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