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这样说的吗……”
江言把玩着手里的施金鸳鸯墨,听着下首跪伏在地的暗卫的禀报。
昨日他先一步离开后,自然不会就那样简单离去,留下暗卫暗中保护师父,同时也随时监视她的行踪。
暗卫始终低着头,这是规矩,不得擅自注视主子的神情试图揣摩主子的心思。
可哪怕他低着头看不见主子的表情,却第一次感受到了从主子语气中传来的情绪。
似乎心情很好……
“下去吧,继续跟着她。”
暗卫领命。
江言垂眸看着手里的墨,施金错彩,很是别致,又东岭供来,墨质坚硬如同玉石,是公认的好墨。
想必师父会很喜欢。
舒云此时还未起,江言留在她身边伺候的侍女来喊了一次,她睡得意识朦胧,摆摆手让她莫吵,将头埋进枕头。
骂了风子译一顿,在他自己想清楚之前是她难得的轻松时刻,得抓紧时间放松放松。
不得不说这江园里的陈设比起外面的酒楼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当初那个小孩当真是长大了,过上了不错的生活。
“言公子。”
守在门边的侍女远远就瞧见一身玄衣的江言沿着廊下缓步走来,长身玉立。
“晚杨小姐还未起。”
这都日上三竿了,从前师父卯时便起。
江言示意婢女们退开,屈起食指轻轻叩了叩房门,“师父”二字在舌尖打了个卷被吞咽下去,他轻声唤道,“晚杨小姐。”
屋内全无动静,寂静无声。
他猛地推开门疾步走进去,握着金墨的手指用力攥着,指尖隐隐发白。
内屋窗棂大开,外面的风从窗口处吹进来,罩在床榻上的墨绿色罗帷微微拂动,层层叠叠的,看不清里面人的情形。
江言撩开重叠的罗帐,大跨步来到床榻边儿上,床上的人睡得沉,卸了发带后的一头乌发凌乱地压在身下,左眼眼尾的山茶花娇艳欲滴,无论再看多少次都让他觉得艳丽无比。
人还在就好,他还以为一不留神又被抛下了。
仔细地给塌上的人掖好被子,江言的视线在她这张与先前截然不同的面容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她摘下帏帽后露出面容,五官精致到了极点,就像是得到了上天的偏爱,眼尾的胎记也不似常人,起初他还以为是绘画的花钿,结果竟是天生的,如此鲜活逼真。
发生在师父身上的事,超出了他的认知,但他确信眼前这个名为晚杨的女子就是师父,不容置疑。
一个人死去后真的存在借尸还魂吗?还是说师父的样貌原本就是这样,原来不过是易容术,那师父究竟为什么这样做?
太多的疑问压在他的心里,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了。
舒云睡梦中忽觉脸上有些细微的痒意,她无意识地在枕头上蹭了蹭,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止痒。
塌上的人突然动了动,江言垂眸看去,原是发丝粘在了脸上,弄得她不舒服。
他俯下身伸手将那一缕青丝捻在手里,替她别在耳后,黑眸凝视着她的睡颜,不管怎样她回到了他的身边,这世上真心待他好的人失而复得,他不再是从前弱小只能靠师父生活的人了,他会把这世间一切她喜欢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江言冰凉的指尖触及到舒云耳廓时,她迷迷糊糊地醒转来,偏头一看江言正坐在她床边,她下意识地伸手要抚摸他的头,问了句,“怎么了?”
语音刚落她顿觉不妥,以往在平阳,江言还是小小少年时,偶尔外头闪电雷鸣,少年就会跑进来抱着膝盖蹲坐在她床边。
年纪小又遭受了毒打,恶劣天气下害怕也是人之常情。她总会安慰他,不会再将他转手送人,只管安心住下好好学习。
伸出的手眼见着就要触到已到弱冠之龄的江言的柔软黑发,舒云脑中变得清明起来,手上角度一偏,手掌落在了江言的肩膀上。
她面上不动声色,手轻轻拍了拍江言的肩膀,拿了点长辈关怀晚辈的架子,关怀又有些严肃,“出什么事了吗?”
只是一瞬间,床榻上的人就收回了他记忆里熟悉的模样。
江言瞥了眼搭在他肩上的手,嘴角勾了勾,温声道,“没什么,家里的厨子做了清酒燕窝,味道不错,想让您尝尝。”
舒云手肘撑着床起身,乌黑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滑过肩头散落下来,“我梳妆一下,马上来。”
“嗯。”
江言走到门外,对两位恭候的婢女招了招手。
婢女进去,不用她自己动手,动作熟练麻利地帮她穿戴梳妆。
小莺将晚杨小姐如缎的黑发捧在手心仔细梳着,站在晚杨小姐身后从黄铜镜内打量着她艳丽的脸庞。
黄铜镜里一手托腮百无聊赖的美人突然抬眼在镜中与她对视,那朵山茶花完整地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