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雨雪纷纷。 掌着寒灯的宫殿有几分萧瑟之意,似是渗透进骨缝里的清寂,不免显得殿中人形单只影了些。 风声鹤唳之中,他如白玉般的指尖抚上桌前的琴弦,丝丝凉意从指尖蔓延至胸口,让那片风平浪静的心湖微微泛起了涟漪。 他低眉拨弄起来,凄婉的曲子迎合着冷风的侵袭格外地令人身临其境。反观男子的神情,却十分地风轻云淡。 殿门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被横冲直撞的风雪狠狠顶开,散落了一地的月光,以及迎风而来的细雪,构成了一幅无需着墨的浴雪图。空灵至极,让人不由叹为观止。 缠绕着雪花的寒风扑面而来,凌厉地吹开他额前的墨发,宛如神祇一般,仿佛再多靠近一分便是折辱。可有人,从来都是不自知的。 漫天簌簌的落雪让人眼前模糊了片刻,有了这片刻的遮掩,殿门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女子。她浑身上下已经湿透,就这么一动不动地静立着,任由风雪肆虐着她的身子,似是饱受寒霜欺凌的花蕊,却并未显得弱不禁风。 无力地颤了颤唇瓣,想要将口中呼之欲出的名字说出,最终,那细微的声音刹那便被呼啸而过的风雪盖过,化为灰烬,归于死寂。 “是阿婪吗?”淡漠而疏离的音色似冰雪一般,却也让人觉得余音袅袅,让她空洞的眸子闪现出些许光芒,纵使这微弱的光芒一闪即逝。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在你的眼里,何曾有过真正的阿婪? 琴声戛然而止,风雪咆哮之声却愈发猖狂起来。 “是阿婪吗?”他又轻声问了一句。与此同时,他抬起了一双低沉的眸子,明明注视着前方的身影,却让人觉得在他的眼中,是没有世间万物的。他的眸光,是涣散的。此时此刻的他,该是个盲人。 耳畔犹如猛兽嚎叫的风声,使他的声音像是从千万里之外传来,仅是如此平凡的一句话,让她搁置在冰冷当中的心脏也复苏起来。从此刻摄入七情六欲,可此时,她更宁愿自己是根木头。 倘若他的眼中还有光芒,还有……这细雪纷飞,即便自己从未遇见过他,也甘愿。只可惜,世间事从不能倒流。 自己的感情若是枷锁,这一刻,她更想为他卸下。 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落入口中苦涩至极。 “叶枝,是你吗?” 是。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口多好,要是没有害得他瞎了双眼,她一定会如此回答。 静静地凝视了他一眼,眼神十分决绝,随后又利落地转身,步履沉稳地消失在漫雪尽头。 叶枝虽不闻朝政之事,但她记得初遇罗君无时他所说的一番话,也更加明白罗君无于大宋的意义。若是没有这个人,大宋会亡,所以在这一刻,她万念俱灰了。 纵使心中万般悔恨,也依旧无济于事,她没有任何办法去挽回这一切。 人性的懦弱在这一刻展露无遗。她恨自己的无用,更恨自己强加在罗君无身上的情感,但她无法偿还,所以她选择了逃避,逃避一切可能发生的事实。她,自缢了。 死得窝囊,死得不耻。 当侍女神色惊恐、跌跌撞撞地跑到他面前时,还未开口,琴弦便“铮”的一声从中断开,他的指尖也被锋利的琴弦所划破,凝结出了一串血珠,他却置之不理,细听着侍女轻喘的声音,沉默了良久,才问道:“如此慌忙,可有何事?” “朝阳公主她……自缢了!”侍女略带哭腔的话语让他心魂一震,撑在古琴上的双手也失了知觉,只听闻一声沉响,古琴已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可,还活着?”毋须细听,便可感觉到他话中的颤抖。 “太医说公主心怀死志,已经回天乏术了,陛下说请您……” 侍女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清了,眼前的黑暗从未让他如此胆战心惊过,他现在迫切地想看到那个女子,所以顾不得侍女的搀扶,摸索着离开了大殿。 扑面而来的雨雪分明冰冷至极,却让他浑身渗起了汗珠,也如当头一棒般让他脚步停顿下来。 “为何……就不能再等等呢?” 只可惜从此刻起,天上人间,再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