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脸忧伤窝在温泉里的殷玖,乐霁眨了眨眼睛,疑惑问道:“怎么了,阿玖?” 女孩子就要叫昵称!母亲教的,说可以增进情谊! 殷玖默默地从温泉中把下巴抬起来,委屈兮兮道:“他们一个个都欺负我。” “谁欺负你了?”乐霁准备挽袖子,又想起自己没有袖子,悻悻地解下外披,脚趾方入水,就被烫回来了。 殷玖懒懒道:“当然是奈止。” “我什么时候又欺负你了?” 说人坏话被抓了个正着,殷玖也不惊,反而笑吟吟地看向她:“陛下给你写的信上说了什么?” 奈止解下浴衣下水,对这水温毫无反应,只是淡淡道:“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殷玖眨了眨眼睛,笑道:“我知道了。” 奈止:“???” 她都不知道陛下让她搪塞殿下的这两句诗是什么,殿下怎么就知道了? 难道是文官特有的对意象之美的体会让陛下和殿下隔着千里神思相通? 她看了一眼乐霁,后者也是一脸茫然,顿时排除了这个可能,默不作声地靠在池壁上。 殷玖疑惑地看向不下来的乐霁,“怎么不下来,云销?” 乐霁再次将脚趾探进水中,默默收脚,冷静道:“水太烫。” 奈止嗤了一声。 太女呼来不下水,妄称温泉水太烫。 殷玖从台阶上站起,姣好的身材毕露无疑。乐霁连忙移开目光,不敢看她。 哪知一走神,直接被她拉入水中,她激灵了一下,才想跑上岸,却被殷玖按在池壁上。她看着殷玖那对玉兔,脸悄悄地红了,慌乱地移开目光。 殷玖嘻嘻笑道:“现在知道是男是女了吧?” 乐霁脸红着点头,连忙转移话题:“阿玖,那句诗...什么意思?” “那句诗?”殷玖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她见她适应了水温,便松开了手,退开几步。 “就是奈止方才说的那句诗...” 奈止听到这儿冷笑一声:“我何时准你直呼我名字了?” 她抬起头,极其倨傲,“我可是先皇赐名...” 殷玖咳了一声,“嗯嗯嗯,先皇吃奈子的时候看见了你一个女孩子混在一群男孩子中间,就赐名奈止。”杞翃说的。 奈止被揭了老底,恼羞成怒:“杞翃还是茶呢!” “你这话被统领听到你就完了。”殷玖吐槽道。乐霁安静地等他们讲完,这才问道:“所以那句诗到底是什么意思...” 母亲说了,女人说话绝对不能打断,不然就完了。 殷玖诧然地看了她一眼,“云销你不是状元吗?” 她都知道这个状元不知道?父皇快来看,这有一个假状元! 乐霁受到了来自智商的鄙视。她顿了顿,尴尬道:“我只读了四书五经。” 她是匆忙决定考科举的,怎么可能像真状元一样博古通今! 奈止倒是知道一些内幕:“原本陛下是要给另一人当状元的,结果一看名字——噫,宫纤白。所以就点了一个看上去就穷酸的沉迷四书五经的老夫子,没想到是这家伙。” 殷玖微笑。 陛下真有个性。 她叹了一声,讲解道:“那句诗有一个故事,那个故事中这句诗后一句是‘干卿何事’。待安不会有那个胆子称我为卿,也没有那个脑子回答我这句诗。所以就只能是陛下叫我不要多管闲事。” 奈止看了乐霁一眼,微微颔首。 嗯,假文官。 至于那句“没有那个脑子”,她没听见,嗯,没听见。 乐霁面色复杂,“一句话的时间,你就想了这么多?” “嗯?”殷玖满眼无辜疑惑地看着她,“这不是文官必备的吗?” 乐霁:“......” 她这个穷酸的老夫子是个文官还真是对不起了呢。 三人悠哉悠哉地泡着温泉,突然有侍女神色匆匆地前来,在侍奉的侍女耳边说了什么。 不一会儿,侍女便上前禀报道:“有一位男子,自称是此地墨氏旁支的家主,想要求见...” “天色已晚,请他回去,明日再来求见罢。”殷玖眼睛不眨一下,冷冷淡淡地道。 想见就见,她这个太女岂不是当得很没面子? 奈止微微一顿,眸色微深。 看来速度要加快了。 她漫不经心地道:“已晚了,二位更衣休息罢。” 她抬眸吩咐道:“把衣服拿来。” 殷玖有几分不太好的预感。她看见那套女装,面色微微变了:“为什么是女装?” 奈止奇怪地看着她,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你们的衣服拿去洗了。” “不止一套...”“都拿去洗了,明日可以干。” 奈止冷静地回答道,“此处还有陛下的常服...暗纹绣龙的。” 就是说,要不然带着乐霁一起被套上谋反的罪名消失,要不然不穿,要不然穿女装。 殷玖无力挣扎。 陛下的常服她倒是可以穿,事后不过被陛下怼一句罢了,但是云销...穿不得啊。 她认命般穿起了长裙,穿好就走,侍女端着盘中的披帛欲言又止。 乐霁对上奈止戏谑的目光,淡淡道:“放心,我有衣物。” 奈止“切”了一声,却还是心满意足地起身穿衣追上殷玖。 反正她也只是冲着殿下的女装去的。 ...... 殷玖回到寝室准备就寝,神出鬼没的北馈就来了一句:“行宫外有个男的在墙上撒了引虫粉,已经处理了。” 殷玖当即就想到了她赶走的那个家主,微微眯起眼,“几岁?” “约三十。” 殷玖挑眉,心中思量明日要如何下马威。 “还有,那个名为奈止的来了。”说完他就遁,殷玖早就习惯了他的行事作风,便出门迎接奈止。 然后,她差点被奈止带来的奏折撞了。 她惊险地避让到一边,惊悚地看着那一堆奏折,“怎么回事?” 奈止入屋,把奏折放在案上,微笑道:“陛下说您既然来了,就帮他处理掉一些外郡上奏的东西罢。” 殷玖:“...” 人家都是坑爹,就她爹一个花式坑女儿? 她揉了揉眉心,坐下,“我知道了。” 奈止笑道:“我还有事要做,那就先走了。” 殷玖随口问道:“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奈止明显不想多提,告别了之后就走。 一离开殷玖的视线范围,她面色就冷了下来。手下匆匆赶来,递上一张纸:“全招了。” 奈止接过,扫了一眼,微微眯起眼。 真是太能作妖了,区区旁支...敢肖想殿下的位置? 是觉得陛下太过和蔼了吗? 是当年先帝把陛下保护得太好了,让他们觉得陛下是可以随意摆弄的? 墨氏...人也确实太多了。 但是这些事轮不到她一个暗卫置喙,相信明日殿下会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的。 她正想着,却闻手下小声道:“还有,方才那个旁支家主带来的那个,应该是他的长子的人在行宫墙上抹了不知什么粉,属下想去处理的时候突然有人先一步处理了。他速度极快,属下没有看到他往何处去了。” “既然处理了,那或许是友。”奈止淡淡道,“此处不比京师,多一个友军比多一个敌人要好,不必探查。加强守卫。” ...... 夜深,乐霁起夜的时候,看到殷玖所在的房间灯还亮着。她顿时起了探究之心,走过去探查。 她叩了叩门,门内传出殷玖温文尔雅的声音:“是云销吗?” 乐霁应了一声,殷玖道了一句“请进”。她推开门,走入,看见她坐在榻上,还在处理案牍,微微挑眉:“为什么会有这东西?” 殷玖微笑道:“不过是陛下看我太闲了,给我派点事做罢了。” “要我帮忙吗?”乐霁问道,果不其然听到她拒绝。 她便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以手支颔,问道:“阿玖,你方才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殷玖手一顿,回复上顿时出现了一些瑕疵。她漫不经心地在其上写字以掩饰瑕疵,“没有啊。” 乐霁蹙眉:“当真?” “当真。” 见她还想说什么,殷玖微微转头,冲她笑了笑,笑容温和漂亮,“云销,知道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乐霁从中感受到许些刺骨的寒凉。她沉默片刻,道:“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好。”殷玖应了,重新埋头于奏折。 乐霁便离开了。 第二日,乐霁醒时,听到殷玖去会客了,准备去看看时,被侍女拦下。 侍女带着好看恭敬的笑,疏离地道:“殷大人希望您不要去。” 乐霁微微抿唇,沉默片刻,还是坐下了。 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她? 殷玖...到底有什么秘密? ...... 彼时,殷玖方起,就听到奈止在帘外禀报那个旁支家主又来了。 她还有些意识朦胧,就任侍女帮她穿衣。渐渐清醒后,看到这一身堇色宫装整个人都是懵的。 但是...总比陛下选的那身金红色好。 她这般想着,戴上面纱,出去见客。 客人已经被引至会客处饮茶,她扫了一眼,便看到一个约知天命的男人和一个而立之年的男子,微微眯起眼,看向那名青年男子。 北馈说的,应该就是他了罢。 她一到,那年长的男人连忙起身相迎,男子虽不情愿,但还是尽了礼数。 纵然知道有面纱在他们看不清她的表情,殷玖还是习惯性地保持着微笑。她虚虚一扶,“不必如此客气。按辈分说,孤还要称您一声族叔。” “不敢,不敢。”墨恪连忙道,直起身来,“昨日不知您来,未能备宴待您,是恪之过。” “族叔有何过错?”殷玖和声道,“孤不过路过,劳族叔费神了。” 她伸手,微笑道:“请坐。” 墨恪道了谢便坐下,他身后的男子“嘁”了一声,不大不小却正巧可以被殷玖听见。 殷玖微微眯起眼,语气微冷:“阁下这是何意?” “区区一个生母不明的卑女,不过套了个太女的名头,也敢如此装腔作势,倒是有趣。”男子不屑道,“若无陛下庇佑...你怕是连尸骨都不剩,还敢妄称我父亲为族叔?” 殷玖看出来了,这就是话本里说的没有脑子或者脑子不清楚的反派。她语气不变,依旧温和尔雅:“阁下便是那位生母乃瘦马的庶出族兄?族叔真是教导有方。” 呵,她在朝中混了多久,比这更恶毒的咒骂都听过,但骂的如此没水平又露骨的,该说果然是庶出吗? 倒不是她看低庶出,虽然有一些庶出值得尊重,但是还有许些,是特意养废的,给嫡子当反面教材的。 原本一旁默不作声的墨恪听她开口怼人似乎要牵连他的时候连忙开口:“是我教导无方,请太女恕罪。” 原本在一旁安静当花瓶的奈止冷冷开口:“你这是反驳殿下之意?” 墨恪微微一愣,便听殷玖微笑着道:“毕竟是长辈,不必如此深究。” 他松了一口气,还没呼出,又见她转向他的那个庶子,语气温和地道:“孤是否太女乃父皇之决定,阁下之意是对父皇不满?” 那人还没开口辩解,她便神色一肃,冷声呵道:“评斥乘舆,此乃大不敬!” 她一挥衣袖,冷冷吩咐:“押下去,斩!” 呐,虽然是指斥乘舆才是处斩,但是这些家伙不知道哒。 奈止静如繁花动若猛虎,她话音未落便一把抓住男子,速度极快地拎着他离开。 墨恪见状,头上渗出细汗,连忙道:“是在下教导无方,请您降罪。” 小觑了...! 殷玖恢复了那副雍容大度的模样,笑眯眯地道:“十恶不赦,孤也无法。” 墨恪还想说什么,就听她温文道:“据说族叔是当年是举人?” 墨恪还没说什么,就闻她语气略带笑意地道:“《礼记》中有一话,不知族叔还记得否。” “君有合族之道,族人不得以其戚戚君位也。” 就是说,仗着你姓墨想让陛下和她走后门,别说门了,窗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