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悲春伤秋的童粱突然收到了殷玖递来的茶点一枚,讶异地看向正在吃绿茶糍的殷玖,“你这从哪儿来的?” 茶馆虽然提供茶点,但肯定没有家里精致,而这个也过于精致了。 童粱看着手中长宽不足一寸却花纹繁丽的糯米糍,哭笑不得。 殷玖默默地把食盒放在桌上,说着似乎极其无奈的话,面上笑容却不似作假:“家里听说要出来,就说外面的东西不干净,让我自己带茶和茶点出来。” 陛下扔那罐茶丝毫不手软,她没接住,陶罐差点裂在地上,好在杞翃接住了,不然这一罐普洱就完了。 童粱看着碗中澄红色的茶汤,不知为何微微一默。良久,他才问道:“这是祁红吗?” 殷玖许久没有反应过来,知道此“祁红”非彼“杞翃”时,摇了摇头,笑道:“普洱。” 童粱顿了顿,这才道:“陛下赏赐的?” 他记得普洱产地前去困难,故被纳为贡茶。 不过市面上勉强可以买到。 但是一般秘而不宣。 他记得他家当年的罪名,就是私用御物。 殷玖一愣,片刻后才想明白他在想什么,好笑道:“陛下赏赐的。” 勉强算是赏罢。 童粱笑了笑,抿了一口茶,茶味在口中蔓延。他微笑道:“还是小心一些,莫要招来不必要的祸患。” 殷玖吃掉了食盒中最后一个绿茶糍,跟在她身边的侍从上前收起那个食盒,再放上瓷制的食盒,打开,恭敬无声地退回原位。 盒中瓷盘上的米糕还冒着热气,分外诱人。 殷玖眸子一亮,拿起竹箸夹了一块到自己碗中,悠哉食用。 童粱好笑,也夹来一块,用箸切下一小块,送入口中。 殷玖吃一口糕点,抿了一口茶,这才对侍从笑道:“午膳就在外面用罢。” 侍从不动声色地蹙眉,很快毫无破绽地恢复顺从,敛着眸极其恭敬地询问道:“您午膳欲用何?” “旁的你安排罢,不过龙井虾仁是须的。”殷玖笑道。 侍从躬身离开,在屋外吩咐着他人。 童粱收回目光,看着殷玖。 后者对着他露出无辜的微笑,手却在他腿上写字。 童粱隐约可以辨出是什么字,微微蹙眉看着她。 殷玖写的是...“近来小心身边人,莫要让人抓到把柄”? 为何? 他虽然疑惑却也知道不能鲁莽问出声,不过看似随意地看着她笑道:“我便先行离开了,玖弟莫要怪罪。” 而殷玖正好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道:“为何不留下用膳?我家厨子的手艺,还是可以拿出手的。” 童粱无奈笑道:“只是宅中还有公务未处理。” 殷玖眯眼笑道:“无碍,吃一餐不会耗费过多时间的。” 童粱似乎无奈地应诺了。 侍从进来,恭声禀报已经完成好了。 殷玖垂眸抿茶,童粱也知道此人并非殷玖之人,不敢妄言,亦垂眸喝茶吃糕,仅仅闲着无聊之时方开口说几句。 终于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殷玖对着那些晶莹剔透的虾伸出了魔箸。 将虾放进口中,殷玖感觉这个人都升华了。 确实,好吃呢。 酒足饭饱之后,童粱这才好奇地询问殷玖为何对龙井虾仁那么执着。 殷玖眯着眼,笑容满面道:“因为是童年的回忆。” 童粱:“呵。” 这估计是最没有含金量与意义的答案了,那愚蠢的作者是江郎才尽了吗?呸,那愚蠢的家伙根本称不上是江郎。 殷玖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他在腹诽这个答案。 她今日对此如此执着的原因不过是因为陛下昨日和她看《随园食单》的时候随口提起龙井虾仁好吃罢了。 至于昨日为什么不吃? 殷玖表示自己在陛下面前还是要矫情一下的,不然陛下又要以为她态度变好了。 当然,矫情一下的结果就是今日出来都被人监视着。 童粱起身告辞,殷玖连忙相送。 她看着童粱远去的背影,微微勾唇笑道:“查清楚他的身份,他应该不止是农家子。” 虽然极力掩饰,但是那一身的仪态不似作假。 “但是,大抵可以排除是那个余孽组织的人的可能了。” 殷玖漫不经心地挥去袖上并不存在的灰,笑容难得肆然桀骜,却很快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 她微微甩袖欲离开,侍从连忙拦住她,“殿下,该回去了...” 殷玖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不过是去糕坊一趟。” 侍从不肯让开,再次重复:“您该回去了。” 殷玖看着他,狠狠挥袖,面容冰冷,“放肆!” 侍从浑身一僵,却还是不让开。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殷玖冷着脸,目光幽暗:“陛下下的令?” 侍从微微颔首,语气放软:“殿下,再不回去,陛下该生气了...” 殷玖似乎是被气到了,坐回位置上,低声斥道:“退下!” 侍从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说,退下。 他方退出去,殷玖就从窗口跳了下去。 他这个人都是懵懵的。 殿下?! 他反应过来,连忙看向楼下,楼下略过一道身影,正巧把殷玖接住了。 他顿时拍案,怒而惊惧地道:“立刻上报杞大人!” 陛下祭祀去了,要在陛下回来前找到殿下! 殿下丢了,他脑袋估计也要丢了! 楼下,殷玖睁开眸,看着乐霁,露出一个笑:“云销,好久不见。” 乐霁淡淡看了她一眼,将她放下,“此处并非说话之所,去我宅中。” 殷玖笑容满面:“我要先去糕坊一趟。” “...嗯。” 殷玖拉着乐霁缓步往糕坊走,途中遇上匆匆离开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的锦衣卫,微微挑眉。 唔,是出什么事了吗? 罢了,既然没有管她,说明与她无关。 乐霁更不会去管,虽然她现在心中疑问颇深,但她知道此处并非提问的好地方。 她随着殷玖来到一家糕坊,坊内坐着一名年约二十四五的青年,看到殷玖时眸中带上了惊诧和笑意。 他起身迎了上来,笑语晏晏:“这不是殷玖殷大人吗,竟然有空光临鄙人的小店。” 殷玖懒懒地掀了掀眼皮,冷笑一声道:“我来只是想告诉你这个幸运儿一下,近来小心翼翼地缩在你这破店里不要乱动弹,不要再如之前一样见到朝官就打招呼,不然死都不知道为什么死。” 乐霁从来没有见过殷玖情绪如此外露,顿时就对此人起了好奇之心。 殷玖也看出她的心思,给她介绍道:“这是我那届的状元,放榜那一日的游.行摔下了马被陛下厌弃,非常幸运地躲过了秦家倒台时的牵连;然后因为人太少故被派遣至刑部,却在三司出事前辞官开店。” 状元笑吟吟地,“比不上入朝不过一年告假告了近半年却是六品官的殷大人。” 殷玖冷哼一声,“我说的你听明白没有?” 状元眯起眼笑,“明白。不过这件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殷玖不悦地甩袖,拉上乐霁就走,“走罢,我仁至义尽了。” 若不是之前有事欠了他一个人情,她也不会特意跑来一趟。 因为她今日看到的名单上,有这家伙的名字。 状元连忙道:“别着急走,我给你一些糕点。” “不用。”殷玖头也不回。 他们的缘分仅到此了,接下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殷玖前脚刚离开,后脚就踏进了隔壁一间铺子,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簪,目光复杂:“监视好那边那个人,若是他召集朋党,通知我。” 她报出了自己的地址,乐霁在一旁看着,神色不明。 掌柜先是一愣,接着取过玉簪辨认片刻,这才恭敬地把玉簪递还,应诺。 他记得,这种玉只有北辰圣山生产,仅供那些大人做人情用。 不管如何,这件事还是应了好。 殷玖离开,对上乐霁复杂的目光,平静淡漠地一笑:“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乐霁摇了摇头,淡淡道:“走罢。”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殷玖的做法...真无错。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