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的树,因丰泽的雨水而精力充沛。所以天色还未大亮时,姻姻便睡不着的起了身。明明已经将拨开腰间环绕的动作,轻柔了再轻柔。却还是将睡得香沉的狐,给惊醒得眯开了眼眸。 “嗯……”一声难耐困倦的低吟,狐帝想也没想的便将一幅预备起身的柔软小身板给搂回怀中,并缩紧了力道不松开的附颈缠绵般的低语:“还未天光呢,这么早的又要丢下我去哪儿呢……” 姻姻几乎被他这道软声给酥麻的失去了挣扎的力道,但忍了忍的还是抵住他唇齿的轻轻啃咬。 “已经不落雨好几日了,拂晓的雾气最为甘冽,我想出去走走。你要是犯困的话,就继续睡着吧。等我回来再叫醒你,咱们一起去寻龙兽。”笑说这句后,再次拨开他环绕在腰间的一双手。 离榻后又回转身的望着那双因困倦而大显迷惘之色的眼,轻轻揉了揉他发顶一双绒耳。 或因不适吧,那双耳朵,本能的抖动几下。片刻后,又似万般乖顺的,整个朝后服贴下去。 姻姻心境大感愉悦,咧嘴无声笑了笑,终是抽回手的走到屋内一个角落里。 朝某只全身漆黑,獠牙翻翘得趣致的猪妖蹲下。也是抬手,轻轻揉弄牠脑袋。 修炼出了人形的妖兽,化为原身是致命的弱点。一般已修有大成者,非一般安全的地界里是绝对不会化形的。所以魑尤因这碰触瞬间便炸醒,本能的就张开牙口狠咬了上去。 等牠眯开眼睛,发现咬着的是什么后,又嫌弃的吐了出来,哼唧了两声后又闭上了眼。 混黑之中,牠听某愚蠢小树,压抑着嘻嘻低笑了两声,又是揉上了牠的头。 嘻个屁!别打扰小爷睡觉,不知道四足兽会犯春困的吗。腹诽这声后,魑尤又睡入了困倦里。 床榻上的狐帝,其实在那小身板离榻转身的刹那,便将发顶本是往后贴服的双耳立回了正常来。也不再犯困的于昏暗中,侧卧着的眯着晶亮双眸,细细观她举动。难解她,分明能放任性子来对自己无隔阂的亲昵与拥抱。却也能似眼下这般,说转身就转身的,毫不眷恋的似根本不曾将他放在心尖上。 他这漫长半生,从未对任何谁,端起这般高的善意与温软,却只得来这忽远忽近的对待?莫非是因为没有了内丹,他身为狐的魅力跌损得太厉害,所以这才让她没法将最真心意的奉给过来? 而且,连那角落里的猪妖魑尤,也一直暗中在对他强忍住反感之意呢。 愚蠢的猪妖他懒得对其和颜悦色,反感与不反感到也并不介意。 只是这只愚蠢的树妖,因深藏了他的内丹,所以不得不在意。然此刻,暗暗望着她背影,他心头的不甘与愤恨却越来越飙涨得难以压制。恨不得,将这蠢物的一颗心,掏出来看个究竟。 见她起身朝门处走去,难耐地伸出手臂微张了唇。但又醒悟回神的,恨恨握拳收了回来。却又耐性不佳的,不擅忍这不快,在床榻翻来滚去了数了回合也静不下心来。 最终,还是忍不住的喊她一声姻姻,并将声音满溢出了情深眷恋般的不舍。 她刚预备拉开门,听得这声的,又回眸望去:“怎么了,不睡了吗?” 狐帝一时不知该如何来施展魅术,他已不顾颜面的扮尽了可怜,还要他怎样!这蠢物,简直太可恶了。可他,却又不能明说出来。一时被这局面弄得,堵心不已的扭脸不再看她的又躺了下去。 “嗯,要睡的。只是被你吵着了,想出去就快些出去吧。”蠢物,只要你停下这遗弃我的脚步回到我身边来,便原谅你狂妄,说不定待最后还会好心境的饶你一命不绝,所以立即给我回转身来! 姻姻朝床榻上的狐,投去大大的歉意一笑,忙将气息都收敛低些的,小心翼翼将门给拉开。 床榻的狐帝却死死望着她背影的,展开利爪抓破了身下锦被。 等“咿呀”一声门开后,姻姻的面上,霎时被一股清凉之气侵袭。轻缓抬脚迈出的将门又最细微的关闭,她依旧轻着脚步的走到屋前的平地上,静静吸纳着天地水气并认真心悦着周围草木的变化。 等觉得整个身体舒缓了,这才行至那传送的阵眼,第一次无谁陪伴的踏入了进去。 屋内的狐帝,几乎是在嗅到她气味远离的瞬间,便耐性不佳的爆发了。将床榻上与她共枕过不知多少夜的软枕,边上桌面唯恐她夜半干渴而预备下的一盏水,一股脑的全都朝地面狠狠砸去。 却仍是不能解气的,将地面专门为她盛水的壶,施展能力裂了个粉碎。 并幻想着是那小蠢物的身体,方觉得心境舒缓了些。便再欲施法,将满地碎片化为灰烬来换得更好的心情。只是瞬间而已,望着地面的碎片,他脑中居然浮现了她双眸含泪望着的蠢样。 不过是个夺了他内丹不还的小骗子与强盗罢了,凭什能得他这倾尽的温软与引他深陷入这般的暴躁难平里?她凭什么,凭什么!?越想越恨的狐帝,瞬时狠冽起一颗心的挥袖深怒朝天。 击裂了云层的,落下一道惊雷,劈裂了门外空地最边上她最爱的一棵树,并燃起了火焰。 他想看她因他燃起炽热眸光,而不是得她这般总试探着向往其他的温淡笑容,不是!不是! 本是沉睡的魑尤,被这通惊雷给震醒。岂料,不过一眼,便狠狠吓住。 那端坐在床榻的狐妖大爷,不知为何的,恶变了狐嘴的腥红了一双眸子…… 而无知者如姻姻之树这厢,虽有被忽然炸响的惊雷吓了一跳,却很快又回归了极致愉悦里。 她对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觉新奇,都怀着莫大冒险意味与卑微的虔诚感恩之心。刚忍不住的抬手想要触摸眼前洁白的光壁时,转送阵已将她转换到了另一个地界内。 是一间卧房内,一间墙壁上贴满了各种符咒的卧房,床榻那处传来鼾声阵阵。 姻姻迈步过去,俯身看了看这人耸动的鼻尖。刚预备喊他,人已经醒来。 明渊瞬间便由枕头下边摸出一张符咒的,朝笑望着自己的树妖举贴过去:“这个时辰,你来我房间是想干什么?别以为你有那狐狸与猪撑腰,我就会怕了你。警告你们,别太过份了!” 姻姻早料到他会这样的,瞬间闪退了一些距离:“我没有武器,不喜食人,不会害你的。” “人*妖殊途,道魔不相容,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们这些妖物。”明渊又是摸多了几道符咒出来捏着:“说吧,这么晚来又是想要些什么?”语毕,不由想起什么,忙将棉被拉高的把自己裹起来。 “我可是一心向道之人,别以为凭你这点道行就可以诱惑得了我。再者,你不是已经有那狐妖跟猪妖暖被窝了么。作为妖,也不能太不知羞耻的。我、我纵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姻姻实乃不解他这番戒备,也唯恐吓他更甚,便简要的道了来意:“我想去找从渊。” 明渊愣了愣,又惊炸得揽住棉被跳了起来:“什么,你居然,你居然如此狂胆的想去玷污我师兄,我师兄岂是你们这些不堪妖物能玷污的!我现在就收了你这不知廉耻的,看看你还怎么作妖!” 玷污,什么是玷污?姻姻不解,歪头疑惑的望他,希望能得些解说。 明渊气得胡子都抖了几抖,又想起师兄说的不能动他们这一行,生生是咬牙切齿的忍下。 转念又想到若这小妖真不知羞耻的狂胆去玷污师兄。师兄被激怒之下,还不发狠的将他们这一行给赶下山去。如此一来,正好让他脱离了被这群妖物们奴役的现状。 是以,努力镇定下来的望着一脸迷惑的小树妖:“好吧,我带你去见我师兄。”既然你偏要往刀口上撞,那就别怨恨人没警告你,师兄那人虽看着温和,实则…… 姻姻笑着点了点头,明渊捏着一把符咒的镇定呼喝起来:“你先背过身去,我要穿衣。” 她依言的面带微笑,转过身的还将双眼阖起。 等了一阵,才扬声:“明渊,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明渊气哼哼的应了声可以,人已走到房内的传送阵前回望她:“进来吧。” 有了传送阵的,去到从渊的房间只不过是眨……嗯,不,并不能进去。 他们只是被转送在了一个古幽安静的庭院里,姻姻抬起头的,用眼神问明渊。 明渊斜眼看她,抬手摸了摸胡须:“你以为谁都跟我似的,这么悲催的任由你们这些妖物奴役吗。我师兄可不是一般人想见就能见的,那传送阵怎么会设置在卧房里呢。” 姻姻这才点了点头的,笑眯了一双眼:“明渊,谢谢你给我解释。” 明渊愣在了这双笑眼里瞬息,忙暗道果然是会惑弄人心的妖物,立即把视线扭开的率先迈上前的低低敲了敲门。过了一阵,里面才响起回应:“师弟,是有什么事吗,这个时辰来。” 明渊不自觉的弯低了腰,朝里边回话:“师兄,古蔺峰的客人说要见你。” 从渊在里面紧皱眉头,抬手捏了捏两眼间的鼻骨缓解着困意:“哪位客人?” 明渊在门前答:“最小的那位。” 从渊一愣,眼神朝门处扭去:“让她等一下再进来。” 明渊应是,眼神示意等一下方可进去。姻姻也没闲着,四处转悠着打量起来。 等门从里边拉开后,她才循声望去。微微一笑的,却也不知该说什么的站在原地。 明渊撇去一眼,暗道一声妖物果然是妖物,再怎么修炼为人了也是不懂礼数的劣等。忙低敛眸色的拱手鞠了一礼的,道:“师兄,早,打扰了。” 姻姻见状,歪头难解,却又忍不住一时新奇的也学着那般模样的,朝从渊捧手施了一礼。 也恭声恭气的道一声:“师兄,早,打扰了。” 她这一声,将门里门外的从渊与明渊都吓了一跳。 明渊先缓过来,一时气急的怒喝过去:“你、你大胆,你个小妖精,谁是你师兄!” 姻姻被他眸色一怔,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没有谁在身边,她不知怎么来应对这种局面。 “明渊。”从渊淡声呵斥,将气急的明渊震回神来。 明渊望着门内,因元婴期而退回了年轻容貌的师兄,一时大感委屈得不行:“师兄……” 从渊懒看他这模样,朝那被吓得不轻的小树妖望去:“你这个时辰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个时辰不可以来找人的吗,姻姻弱弱回望的,已产生退意:“那我……回去了。” 从渊心头一惊,如是任她这般欲哭不哭的模样回去,还不定会产生什么样的误会,那只惹不起的妖神之主,可不是什么好脾性的。忙忍下翻涌的情绪,低声挽留:“既然都来了,那就先进来吧。” 姻姻退了几步,又缩手缩脚的跟了上去。进入房间后,也不敢四处打量,也不说话的拘谨站着。 见她这模样,从渊指了指桌边凳子,示意她坐下。姻姻呆愣的依言坐下,见他朝自己走来时,却瞬间惊恐不已的抬手挡脸:“别拿符咒贴我,我真的不喜食人,不会害你的……”说着,已吓出泪来。 从渊愣住了脚步,扭脸朝身边师弟丢去一眼厉色:“你这么干了?” 明渊心底一寒,忙低声解释起来:“师兄,我这不是没那妖厉害,想着防备一……” “闭嘴,再敢这么干,罚抄《道轮经》三十日。”从渊的声音温吞,却生生带着一股不可违逆的威严。后又柔和了神色,在桌边坐下:“别怕,我不拿符咒贴你,以后明渊也不会再这么干了。” 姻姻将挡脸的手放下,一脸怀疑的望了望明渊又转望着他:“真的?” 从渊浅嗯了声,执起桌上茶壶,暗暗施了个烈焰的咒法,将已冷掉的茶水煮开。嗅到了茶叶被沸腾出的清香后,才朝对面拘束坐着的小树妖倒了一杯的,示意道:“请喝茶。” 姻姻开始后悔自己的大胆来,也不敢拒绝的学着捏稳杯子,将满杯茶一口气喝了底朝天。 然而,她乃非人类的妖物,饮无根水而生长化形,根本不能喝这人间茶水。当即忍不住“呜哇”一声的全都吐了出来,而且还都喷在了对面的从渊身上。 观在一旁的明渊,顿时气急的奔上前来,恨得又想指着妖物训斥一顿。 从渊举手制止,扭头朝他道:“拿条擦拭的面巾,再端杯清水过来。” 师兄吩咐,明渊哪敢不从。恨恨的剜了眼小树妖,转身去了。 姻姻难受的趴在桌面大口喘息,甚至想要把先前吸入的那番晨雾也给一并吐出来。 好在房间不大,明渊回来的够快。从渊再度倒了杯清水,划破指尖滴了一滴血进去,这才将杯子朝对面仿佛中了大毒的小树妖递给过去:“快喝下吧,我的血俱有灵气,能缓解你此刻的不适。” 见他此举,姻姻本是很有些无力,却当既坐正的惊恐望他:“我不喝血,不食人的。” 从渊有些不耐了,但也只能忍着:“没让你食人,只是请你喝一杯混了血的清水罢了。” 窥得他眸色异样,姻姻顿时也不敢不从的,端起那杯混了血的水,闭眼又是一口气喝完。随后开始静待,果然不会反感的想再吐了。但却品到了一股别的什么,出自对面的人类身上。 有些尖锐,有些冷意,有些杀气,甚至还有些绝望与悲凉?那股气息,崩得很紧很紧,仿佛有什么若去撩惹,便会激起一片泛滥波澜的回击。 “师、师、师……”她觉着这人,看着温吞,却脾性也不好,于是不敢造次。 她是树妖,有着再生治愈之能的树妖。如果他需要,她可以…… 从渊将自己整理得干净后,低眸给自己倒了杯茶:“我不是你师兄,你可以直呼我道号从渊。”声音,已近乎冰凉。他惯了清净,不喜人来打扰。不似某狐,以玩弄阴诡为乐。 姻姻虽然是树,却也嗅得出。明渊看似虽坏些,却比这人容易相处。顿时,更显拘谨起来。 见她久不说明来意,从渊更是不耐起来,但面色却依旧温和:“所以呢,你来有什么事?” 姻姻被吓得早已忘了来意,经这一问,顿时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又怕回答不出的更惹这人发怒。忙朝明渊看去了一眼,弱气道:“明,明渊说我要来玷污你!所以、所以我来、我来……” 从渊因这回答,被茶水哽了一下的咳嗽起来,也正好打断了姻姻未说完的惊人之语。 立在一旁的明渊听得这番,怒恨得想剥了这小树妖的皮,忙奔过来的要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