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奕梵是陶然高一入学第一天就认识的女孩子。　　陶然很喜欢她。　　　　两人隔壁宿舍，陶然去找住在隔壁的同学老乡，张奕梵正在收拾床铺，一个人手忙脚乱地套被单。　　见同学拜访，甜甜地打完招呼，又翻身下床，在四处打开的行李箱里翻找。　　陶然见娇小的少女忙乱地终于掏出云南鲜花饼，递给陶然和室友各两个，热情地笑着。　　　　三人除了打招呼，几乎没说话。但陶然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　　少女的热情和真诚足够动人。　　张奕梵笑起来眉眼弯弯，笑眼瞧着就让人高兴。她对着陶然甜甜笑着，声音软糯，“我叫张奕梵，楚城人。”　　或许因为爬下床和热切的翻找，她脸颊红扑扑的。带着笑意的脸颊上，嘴边两小圈酒窝。自然微卷的头发前半部分扎上去，后面的头发柔顺地披下来。　　大眼睛忽闪忽闪，睫毛刷刷，带着点婴儿肥，恰到好处，俨然一个漂亮可爱的洋娃娃。　　谁不喜欢美好的人和事物？　　　　陶然拿着张奕梵千里迢迢从家乡带来的美食，心底温暖，一下子亲近起来。　　陶然与素未谋面的老乡打过招呼，算是见过，谢过张奕梵，回宿舍给她们送来南城的特产小食。　　从此两人在班上晚自习前的时间，或是体育课上自由轻松的时光，偶尔聊上几句。　　　　陶然没能走到尽头拐弯处。　　她应该想到的，这有人，是一对情侣。走廊尽头有处向教室方向凸出的圆弧形空地，连着墙体有一方齐腰的大理石台。地方不算大，能容纳三四个人，大大的窗户向上开着，往外望去是不远处女生宿舍，斜对着。　　这处隐秘，最重要的是，由于走廊是方正的长方形，楼道监控并不能完全覆盖圆弧露台。　　　　陶然看见绿校服情侣两人靠得很近，低声说着话。　　女生似乎听见什么不开心的，打了男生肩膀一侧好几下。男生一边微微躲开，一只手保护着自己被打的手臂，又用肩膀碰碰女生，其实没躲开女生的打闹。　　陶然刚准备拐过去，看见人影，与女生眼神触碰。　　女生用手肘捅捅男生，男生转过身。　　陶然停住脚步，颇为尴尬地笑笑，转身往教室走。　　　　那女生剪着西瓜头，五官大气清秀。头发长度齐耳，但颇短的发型并没能掩盖女生漂亮的五官，反而增添几分英气。　　男生可以说用漂亮来形容，五官端正，棱角分明，但白嫩的皮肤缓和英气，多了几分少年气。　　　　一对养眼的情侣。　　陶然往回走的时候忍不住想。　　　　陶然溜达不成，径直回班里。　　陶然走回位置上，看见陈晁和柳俊旭已经从物理作业换到化学。一个人抿抿嘴，开始写数学作业。　　　　高一十点十分下晚自习。　　陶然数理化作业倒是写完了，文科类一个字没动。把明天要交的历史政治作业塞进书包里，和室友一起回宿舍。　　六人一间宿舍，几人关系都算不错。只不过每个人生活习惯略有不同，刚刚高一时的你等我我等你渐渐变成了三两同行，碰巧的时候能六人团圆。　　　　俞童慧收拾好东西，在陶然座位边等着，与走出教室的男生说笑几句。　　陶然背起书包，挽着俞童慧的手往外走。　　两人一路说着八卦，如往常般，陶然抱怨作业写不完。　　“你还想写完呐，我从来没想写完过，太多了。”俞童慧说着啧啧两声，“我问过我姐了，大家基本都这样。高二了更写不完作业。”　　　　俞童慧的亲姐也在附中，比她大一岁，读高二。　　但她从来只在朋友面前称呼姐姐，对着本人直呼其名，俞童旸。　　陶然陪着她去找过一次姐姐，理科重点班的大神。　　　　大神也写不完作业，陶然忽然觉得自己被安慰到了。　　她没细想，大神们更多是挑选更难更有价值的题目。　　　　“对了，你和你那哥哥怎么样？”陶然笑着揶揄。　　俞童慧左手捋捋眼前散落的几缕头发，拢到耳后。“嗐，能怎么样，就这样呗。”　　陶然笑着对她摇摇头，表示不信。俞童慧也不肯再多说，只是对着她傻笑。　　陶然没辙，得，打热水吧。　　　　附中住宿条件不算好，宿舍楼内洗不了澡，也没有热水供应。大冷天要想洗个热水脸，全得从楼下开水房用暖壶提上来，喝的水也得晚上回宿舍前在教室灌好，或从暖壶里倒。　　陶然下午洗澡回教室时已经把暖壶放在宿舍楼下，粉红色暖壶上大大的名字很显眼。　　开水房挤满了人，俞童慧在门外等她。陶然排队好长时间，等终于排到，伸手去摸口袋，却发现自己没带水卡。下午洗澡之后直接扔进澡篮里了。　　　　陶然正纠结着出去问俞童慧借水卡，还是干脆用冷水。她快速扫一眼周围的人，没见着认识的。　　陶然刚决定走人，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把水卡插入水龙头上方的读卡器。　　“没带卡？”声音肯定，带着好笑，但在陶然耳中磁性动听。　　陶然转头。　　是陈晁。　　　　开水房忽然涌进一批人，挤挤攘攘。　　拥挤的人群推动着队伍向前挪动，陈晁被一股推力向前，陶然的鼻尖跟他的胸口撞个满怀。　　还是撞到了。　　陶然有些惊讶自己心里的第一反应。似乎潜意识对下午被陈晁及时拉开颇为不满似的。想着又红了脸。　　　　两人被拥挤慌乱的人群冲撞，完全忘记水卡插入后水龙头无需再开关，直接出热水。　　陶然左手还拿着暖壶，放在水龙头旁，瓶盖和木塞都还没拿开。　　陈晁反应过来的时候，热水已经流出来了。滚烫的热水打在瓶身上，暖壶瓶身挡住热水与女孩直接接触的路径，但热水反弹飞溅，依旧有少许溅到女孩左手上。　　陈晁赶忙把水卡抽出。　　　　“没事吧？”陈晁很急切。　　陶然看着一米八的高个男孩手足无措，眼神焦急，突然生发异样的感动。她不想让人担心，不想让他担心。　　“没事呀~”陶然对着他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又对他摆摆手，“你看。”试图安慰他。　　陶然一心想着不让他担心，她不知道此时的她，面对男孩的心虚和羞赧全都消失不见，大大方方地笑着，在开水房昏黄的灯光下，很温柔。　　　　陈晁看着面前女孩美丽的笑容片刻有些愣神，却也没忘把女孩的左手扯过来。　　他看见了。她被烫到了。　　但她不说。　　　　陈晁默默在心底叹口气。　　握着女孩的手翻看，在昏暗的灯光下辨认女孩被烫伤的痕迹。　　陶然看着男孩仔细的模样，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心底涌上一阵热流，这股热血借力冲脑，脸红得跟个熟透的虾仁似的。　　大脑一片空白。　　　　排在身后的队伍开始催促。“还打不打水啊？”　　陶然突然触电般把手抽开，打开暖壶瓶盖和木塞，陈晁向前一步，从她手里拿过瓶身，瓶口对准热水口，插上水卡，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陶然还没反应过来，暖壶已被占领。　　“离远点。”陈晁扭头对陶然说。　　　　陶然嘟嘟嘴，马上又平复表情。　　我又不是小孩子。　　　　陈晁很快灌满两壶水，一手提着一个暖壶，跟在陶然后头往外走。少女的身后，男孩尽量撑开手臂，在拥挤的人群中腾出空间来。　　“今天怎么这么久？”俞童慧在寒风中等了很久，索性走到宿舍楼大厅门边等她。　　然后她看见陶然身后的陈晁。　　陶然接过暖壶，跟陈晁道谢。陈晁不以为意，想了想，“你还是回去涂点药吧？”　　陶然点点头，“谢谢你。”　　　　“你咋啦？”俞童慧很是关切。　　两人边往楼上走，边交谈。“没事，刚刚被热水烫到了。”陶然安抚地看她一眼。　　有关心她的朋友，陶然觉得自己很幸运。　　　　陶然本来没当回事，用凉水冲冲就打算了事。　　想起他的叮嘱，陶然还是顺口在宿舍问了句，“你们谁有烫伤膏吗？”　　武楠楠正蹲在床边换鞋，听见这话朝陶然看过来，“然然你咋啦？你烫伤了？”　　陶然点点头，“也没太大事，我顺便涂点药，我涂点牙膏也够了。”　　宿舍没有一个人有烫伤药。想来也是，不是常备的感冒或是跌打损伤药，没有是正常的事儿，谁会想到无缘无故打水因为暖壶给烫到呢？　　　　陶然洗漱完，在伤口处抹上些牙膏，以此了事。　　涂抹上去，凉丝丝的，又有些辣得疼。云南白药毕竟是云南白药，牙膏的功效很强大。陶然想着发笑。　　　　宿舍十一点熄灯。　　陶然坐在床上，支着小桌子把政治和历史作业答案抄完，宿舍楼的灯刚好熄灭。　　她叹口气，总算是赶完了要交的东西。每天都过着不断追赶作业的生活，欠下的作业不是不用交，只是没那么急。　　陶然忽然觉得，自己的高中怎么就过得这么慌乱。　　自从念了高中，从此预习复习是路人。月考前抱佛脚的复习成为常态。　　　　陶然写完作业躺下的时候，才又想起今天发生的事。　　一连着发生了这么多事，陶然心忽然跳得很快。自己在日记中已经隐隐约约认识到事实，一晚上努力冷静的压抑，泼冷水脸的自我监督，或许在走廊转悠时就隐隐站不住脚。　　晚上开水房的烫伤事件，和男生无意间的牵手，陶然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渐渐浓烈的情感似乎要喷薄而出。　　　　陶然翻来覆去，双手搭在被子外面，右手无意往左手手背一碰。摸到干涸的牙膏。　　要是有他的联系方式就好了。　　陶然在黑暗中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