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把杯子放回陈晁桌上，刚坐回自己位置上，就看见陈晁和柳俊旭勾肩搭背地回教室。　　陶然撇撇嘴，手放在胸脯轻轻拍了拍，自己怎么跟个做贼似的？　　忍不住自己嗤笑一声，可不是做贼么，拿了人家水杯帮忙灌水还不能让人家知道。心虚并无二异。　　　　陶然悄悄把桌上的日记本收到课桌最里面，费了好大力气把一摞课本搬出来，把日记本塞进去，又再把课本堆回去。　　陈晁侧头大口喝着水，嘀咕了声，“怎么还是温热的？”心里正疑惑，看见前座马尾晃来晃去，偷偷摸摸地似乎在藏什么。　　忍不住打趣，“你藏什么呢？这么费劲。”　　陶然没回头，小声回了句，“没什么，拿东西。”说着随便掏了支藏在课桌深处的彩笔出来。　　　　陶然忽然扭头对陈晁一笑，看见他手里拿着水杯，心里忽而有些虚，少女的心思目前不想被发现。　　她岔开话题，“对了，你是95年的？”陶然下午帮陈晁填写信息时候偶然发现，他比她大一岁。　　“对啊，怎么啦？”陈晁放下杯子。　　　　陶然摇摇头，“没事，就问问。我以为大多96年的。”　　陈晁不知所以，笑了笑，眼睛因为笑意眯成一条缝，“所以我是少数的老狗嘛。”　　陶然看着少年的笑颜，温柔和气，厚嘴唇却一直骄傲地挺立，搭配着一头蓬松略长颇乱的卷毛，竟毫不违和。　　陶然忍不住笑出来，“卷毛狗。”笑到一半忽然顿住，她可从来不给人随便取绰号，向来在人际上小心翼翼，生怕惹得他人不开心。陶然倒也不是害怕与人交恶，只是考虑他人感受多了，自己的情绪有时难免会有所压抑。　　　　她小心地看了陈晁一眼。　　陈晁似乎不以为意，啧啧两声，“这你就不懂了，天生的，羡慕不来。”说着颇为自得地揉了揉自己蓬松的狗毛，噢卷毛，朝陶然挑挑眉。　　陶然这回是噗嗤一声笑出来，旁边柳俊旭目睹全过程，也啧啧两声，眼里带笑，“晁晁又发骚啊？”　　陈晁扔给柳俊旭一本砖头牛津高阶词典，“滚，老子下次不借你了。”　　　　柳俊旭眼神颇为可惜地看着他，又看看陶然，“没事，我同桌都有。”　　陈晁给了一记眼神，有种你试试看。　　柳俊旭抿嘴笑了笑不再说话，抽出物理练习册开始刷题。　　　　陈晁和柳俊旭从高一刚入学开始就是前后桌，一个学期下来，两人经常一起吃饭、打球或踢球，关系不错。　　陶然是这个学期初调换位置过来的，和前后同学都处于磨合期，好在这几个男生相处随和，除了爱开些大大小小无关紧要的玩笑，还有一个有些讨人厌碎嘴的王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班级位置没有大换，陶然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被点名换位置的人。班主任老郭开学还找陶然谈话，“柳俊旭数学不错，思维灵活，你可以多向他请教，学学思维。”　　陶然颇为感激地点点头，再三跟老师道谢。　　陶然自从高中入学以来，数学就不太好，这让她颇为焦急。小学和初中能参加数学竞赛拿奖的陶然，在发现跟不上数学老师兼班主任老郭的课堂之后，就渐渐被拉开差距。　　她不是没有好好听课，课后也按时完成作业了。集合倒还行，函数部分老郭讲得飞快，不可否认，郭老师本身思维灵活，上课时候经常两三步并作一步讲。跟得上的同学会觉得简便清晰，而对于陶然来说，可就是大灾难，上课好好听讲跟不听差别没有太大。课后都得自己花更多地时间一步一步地推导课上讲过的例题。　　　　聊得颇为开心的陶然看见同学们一个两个开始刷题，叹了口气，拿出数学课上的例题和练习册。　　她决定先把例题搞懂。例题的步骤少一步还行，有时笔记直接跳了两三步，陶然一下子就懵了，左思右想真的没想出个所以然。　　她犹豫了会，还是决定自我放弃，直接询问。用笔盖戳了戳正在写物理题的柳俊旭，把本子推到他面前，“麻烦帮我讲讲这个呗，怎么就突然跳到这步了？”　　　　柳俊旭很热心，看了一眼，直接把缺少的步骤给写了上去。　　陶然看着加上的推导，挠挠头，“给我讲讲？”　　柳俊旭倒是不犹豫，颇为耐心地把推导背后的原理也说了出来，陶然恍然大悟，点头称谢。　　“客气什么，同桌嘛。”柳俊旭用右手食指挠挠鼻尖。　　　　陶然把本子拿回自己课桌时，本来向右边同桌侧头的她不经意看见陈晁抬头的神色。两人对视一眼，没说话。　　陶然慌忙埋下头，继续跟数学苦战。　　　　陶然懊恼地咬咬舌头，自己为什么总是心虚和躲避。　　放下笔，决定缓一缓心情，剥开桌上的柑橘，掰下一瓣送进嘴里。橘汁在口腔溢开，橘络的芬芳留齿清香。却没料到饱含维生素C的橘汁渗入陶然刚刚不小心咬破的舌尖，辣得生疼。　　“很酸吗？”柳俊旭看见陶然吃橘子皱成一团的脸。　　不客气地自己伸手拿了几瓣，见陈晁也看向这边，主动分他两瓣。　　　　陶然没心思管桌上的橘子，拿起桌上的水就往嘴里灌，冲刷掉口中的苦涩痛意。　　“不酸啊，挺甜的。”柳俊旭和陈晁一脸茫然地看着陶然。　　陶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把自己舌头咬到了？不行，太丢人了，他看着呢。　　“咳，你们喜欢吃就吃掉好了。”　　　　柳俊旭半点没客气，拿起剩下的橘子和陈晁一人一半。　　陈晁吃着陶然的橘子，一脸狐疑地看着侧头喝水的女孩，马尾扫到一边，侧脸棱角分明，眉间有些皱，眼神清明，盯着前方某处，丝毫不动。　　陈晁摇摇头，忽而又没忍住笑起来。　　今天，可不是个寻常的日子。　　　　陈晁下午听见了王鹏那句话。　　自己没有说话，他想看看陶然什么反应。　　陈晁见陶然那时脸涨得通红，停顿几秒，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倒是没有否认，不知为何，陈晁心情突然有些好。因此王鹏抱怨陶然的时候，他多嘴说了句王鹏个懒鬼。　　明明最懒的是自己。陈晁忍不住笑了笑。　　他又为什么突然戳戳前座的女孩呢？陈晁自己也不得其解，索性不想，继续刷题。　　　　晚自习课间，本就唧唧喳喳窃窃私语，或讨论问题或讲小话的班里一下子闹哄哄的。　　陶然不想在座位待下去，走出教室透透气。走进洗手间用冷水洗脸，凉意扑面，人一下子又清醒起来。　　好好学习。这学期就要分班了。　　　　陶然用力甩甩头，走回走廊。　　教学楼是两排教室的结构，中间一条不宽的昏暗的走廊。两排班级的学生共享的公共空间，一到课间就挤满了人，来来往往。　　陶然想去走廊尽头透透风，却在班级后门看见张奕梵微微低着头，笑得很是害羞。少女腼腆又纯粹的情感，很容易看出来。对面一位站着穿红校服的男生，比张奕梵高出不少，五官生得颇为端正。　　　　陶然所在的附属中学有个颇为有趣分辨年级的办法。　　三个年级穿不同颜色的校服。循环往复，三年同色不同届，高中生们靠校服颜色寻找同级，而毕业的学长学姐们看着若干年后穿着相同颜色的小校友们，颇为感慨，更容易生发出亲近感。　　　　陶然这一年的高一是绿校服。大白菜般绿油油的翠绿，又带着点新鲜的草绿，看起来生气勃勃。　　陶然和同学们拿到校服时不停地抱怨，实在太难看了。　　比不上那时高二典雅高贵的红与黑的搭配，正红色为主调，黑色作半边肩的点缀色。虽然陶然觉得大部分人认为红与黑洋气，离不开世界名著《红与黑》的逼格熏陶，而红黑色本就是最难出错的搭色。　　甚至比不上彼时高三的淡紫色，与简单的白色搭配，淡紫色星星闪烁在肩袖上，总比披着绿油油的宽大校服出街来得好看。　　那时的他们，觉得自己年级的绿校服是最难看的颜色，几年后的他们，再怀念高中，回到母校，看着似曾相识的场景，看着同学间打闹玩笑，打心底里觉得自己的小白菜才是最最可爱和珍贵。　　　　很明显，现在跟张奕梵说话的红校服男生，是高二年级的学长。　　陶然去右侧走廊尽头势必经过他们，她没作停留，走过去几步，回头见张奕梵也抬头看向她。　　陶然朝张奕梵挤挤眼，摆摆手走了。　　张奕梵更加不好意思，羞赧地低下头。红校服学长以为小女生是因为自己害羞，摸摸女孩柔软的头发，低下头耳语。　　　　陶然走到尽头，回头看见两人的动作，忍不住感叹。　　少女的青春啊，真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