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只见在礼官的吩咐下在花园里摆出了九个朱红色的大鼓,八方一方一个,正中一个大鼓平地而躺,朱红大鼓鼓面皆有龙纹标志,而青莲则在巍峨的音乐中手执朱红色长袖立于正中大鼓之上,音乐渐悄,青莲足下暗点,鼓声“咚咚咚——”沉沉而起,突然朱红色水袖左右□□而出,咚咚两声打在东西两方大鼓之上,歌者悲壮豪迈的声音冲天而起。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四海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歌者声音激昂,青莲身姿轻盈,朱红色水袖上下翻舞,纷纷打在四面八方的大鼓上咚咚作响,宛若进入了千军万马的战场,又似置身于空旷的荒野,只余浩瀚的鼓声和悲壮的男声吟唱,曲子简单,循环往复,听者莫不为之一振,再看青莲,一身金绡裙装,青丝轻绾,余发随风而舞,自有万般风情,额间朱色的花钿此时更添风采。 京中都是些柔美细腻的风情音乐,一时见到这般关外壮阔浩瀚的景象风情,莫不震惊感慨,男宾那边也都是惊骇之色,只见朱色大鼓上的女子随着男声悲壮的吟哦高唱身姿一时翻飞跳跃,一时又如舞剑一般把水袖长挽舒展,既有着舞蹈的美丽,又有着战场中的激昂,耳边不时有鼓声咚咚作响,座上的人只听得血液沸腾,一时群情激奋,仿佛军旗一诏,便能既入战场,四下杀敌。 太子下首的一名紫衣男子,明艳的容颜上双眉紧锁,一双明眸紧紧地盯着那朱红大鼓上舞动的身影,身影跳动,衣袖翻飞,男子却清晰地看到那女子手腕上一朵细小的青色莲花。 她就是易家的四姑娘,易青莲?紫衣男子朱唇轻抿,露出一抹媚人的微笑,心中像是打开了一扇窗,明亮了起来。鼓声戛然而止,沉寂了许久的花园骤然暴起一阵热烈的掌声,赞叹声赫然把元靖安的思绪拉了回来,再看时,那女子已经谢了礼,太子妃正在施赏,而自己这边男子们还一副未尽兴的样子,神采挂着喜悦和赞赏之色,更有人口中连连赞叹不绝。元靖安显然听了这些有些不悦,眉头微微皱起,眼角瞟了那边的女子一眼,只见那女子面色淡然,看不出喜悦,任是太子妃的赏赐也没有让她有多喜笑颜开,不禁心中更加高看一眼。 青莲的这一曲关外大鼓足以艳惊四座,郭氏也跟着获得了不少的赞誉,但是显然刚才同为一舞的郭真脸上就挂不住了,这样一比而来郭真的一曲舞蹈就逊色多了,郭夫人的表情也不好看,对郭氏也狠狠地给了一记白眼,显然没料到郭氏带的女儿会给自己来这么一场,而郭氏在大家的恭维中也只能面做喜色。 青莲要的结果却不是这样,她要取悦的人在男宾那边,她知道这样一首别出心裁的激昂悲壮的舞蹈自会引起这看惯莺歌燕舞京城公子的眼眸,只能一鸣惊人,青莲从来不喜欢低头不被人注意的暗暗筹谋,既然来了大宛,青莲不愿就此白来一场,非让这大宛京城都知了自己的名声,自己的手段,更要搅他一个天翻地覆。青脸没有看错,那座上的紫衣男子的确是注意到了这里,青莲甚至能从他的眼光里看出了意味。 花宴一直持续到未时末才算散了场子,太子妃和太子起身去换衣休息,所有的宾客也可自行休息活动,郭氏正与郭夫人在凉亭里同几位官家夫人说着闲话,各家的姑娘也都有的回厢房休息了,而青莲却被那热情的郭真一把扯住。 “表姐,才听母亲说表姐你回了京城,哪知今日才见到呢。”郭真圆圆白净的脸上挂着笑,丝毫不见刚才青莲受太子妃赏赐时的不悦,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是青莲初来京城,还未曾到舅舅府上拜会。”自己的舅舅是关外的神武大将军,丞相府的舅舅,且不说他们愿不愿认青莲这个外甥女,青莲可是死都不会认丞相府是自己的母家的,当年的灭族之恨,不就是他们丞相府定下的阴损的莫须有的罪名么? 只可恨自己哪一日不愿手刃仇人,只是言初不停地提醒自己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当年的仇恨不仅仅是丞相郭家一家的计谋,还有许多自己并不知道的内情在里面,还需从长计议,慢慢寻找真相,把当年推向断头台的仇家一个一个,一人一人慢慢的都给揪出来,青莲便也只好咬牙忍了。 “表姐,你刚才的表演真是精彩极了,我听说关外的女子都精通马术,姐姐你也是吗?”郭真天真的问着,脸上还带着好奇,说着把青莲让进了花园中一处凉亭,凉亭里置了瓜果和点心,还有两位姑娘也正坐在里面,听了郭真这话纷纷靠近过来,等待着青莲的回答。 “只是会一些罢了,说不上精通。”青莲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京中的女子从不骑马,爹爹说骑马是男孩子才做的。”其中一个姑娘笑着说,言语中有丝不屑。 “家母也时常教导我,女子娴静,怎可去学那男子们才去做的玩意。”另一个女子也附和道。 青莲并不认得他们,猜测应是平日里应是与与郭真在一起相好的姐妹,便也不打算与她们争论,只是微微一笑,“各位姐姐说的极是呢。” “信珠,银珠姐姐,你们说什么呢,表姐虽说是出身关外,却也是大家闺秀,会骑马又如何了,表姐你不要生气,快坐下歇歇脚吧。”说话间,礼官引着小丫头送茶来了,“表姐,听说太子爱茶,府上藏了不少好茶,这送来定也不会差,快来尝尝吧。”说着做了个让请的动作。 “谢谢妹妹了,各位姐姐也快尝尝吧。”说着也做了一番请让。 丫头们见客人们愿意用茶,便一人斟了一杯,端的是清香四溢,众人闻了纷纷赞叹,青莲面前的小丫头显然有些胆怯,斟茶的手微微一颤,茶水便洒了出来,不偏不倚的洒了青莲一裙子。 “你这丫头怎么做事的,瞧瞧都洒了表姐一身”郭真登时眉毛横竖,立马站了起来厉声一喝,这样一来周围的姑娘都看向了这里,座上的两位姑娘也是红了脸。 那礼官也知自家的奴婢犯了错,也连忙躬身致歉请责。 青莲不欲惹事,何况这里更是太子府,别人的下人犯了错,自有别人的主子管束,自己若在这里喧吵起来,岂不是让人看轻自己,何况太子府的礼官都是有品级的女官,别人既已致歉,也不愿再做计较,便轻轻拉了郭真的衣袖,“不妨事,不过是一身衣物而已,我去换了便好。” 大户出身的姑娘出门都是会带着备着的衣物,青莲便吩咐了西梅去拿衣物去厢房,“烦请礼官引路至厢房更换。” “是。”礼官施礼,说着引路前行。 2 换衣的厢房与休息的厢房不在一处,休息的厢房几位姑娘可在一起,有闲耍,下棋等处,而更衣的地方则会更安静,青莲知道这些,所以自不能自行前去。那礼官低着头,一路引在前头,而西梅被青莲吩咐去取衣物,同行的便只有南竹在身了。 青莲跟着礼官越行越远,青莲心中也暗暗疑惑,“请问礼官,还需多久。” 女官轻轻点头施礼,“就在前方。”果不其然,前面出现了一排厢房,亭台楼阁,好不雅致。礼官引青莲进了一间,果然床上正放着一副干净衣物。 “还请姑娘自行更换,奴婢先行退下了。”女官施礼道。 青莲还礼,“有劳礼官姑姑。”说着女官退去,并为青莲掩上了大门。 青莲放下帘帷,走向帐子最深处,由南竹服侍着一层一层的褪下外衫,和湿了的外裙衣物。青莲刚褪尽衣物,只听门外一阵喧哗,竟有男子的声音,说话间推门而进。青莲吃了一惊,已知中计,放眼望去,却无处可躲,南竹也惊的轻呼一声,青莲连忙捂住她的嘴。 青莲手忙脚乱的套着衣服,也不再管湿的干的,只知道自己若是在这里被众人发现,只怕自己明日就可收拾东西滚包回家了。这时帘外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青莲示意南竹卷着帘帐躲在一边,自己也同南竹一样,主仆二人一人一个卷着帘帐立在两边。 躲在帘幕后,青莲大气也不敢出,只恨窗子只在帘外,自己又衣衫不整,若是凭着自己的身手还尚可一搏,南竹也是姑姑千挑万选的有武艺在身的,二人只要用些法子便能出去,只是现在,青莲只能在心中苦叹一声,郭氏真是太阴毒了,竟与郭家母女联合起来设下如此毒计,说起来能在太子府里动手脚,郭家的能耐不小啊。 那脚步声显然已经进了帘帐内,似乎徘徊了许久,青莲也不能断定他有没有发现墙边两个帘幕里卷着的人,但是那脚步却停了一下,一步一步靠近青莲这边,青莲的心快要吊到嗓子眼里了,整个呼吸开始愈加粗重,为了平复心跳,青莲只好屏住呼吸,但是这样不能阻挡那一步一步如同魔鬼般靠近的脚步。 “哗——”帘幕倏忽被人掀开,青莲捏紧拳头,刹那间用尽全身力气换出一掌照那人脖子劈去,只盼能一击即中,但是青莲没料到的是,对方的反应很快,自己的那一掌被对方迅速制住,手腕被一双大掌紧紧捏住,手上再无力气,青莲欲用左手去救,可是那人却先发制人,一把把青莲压在怀中无法动弹。 青莲身上只穿了内衫,胸前如同玉脂的肌肤赫然露在那人面前,青莲感觉到那人呼吸一窒,整个人僵了一下,一个带着磁性的低音从青莲头上响起,“怎么是你。” 是谁?青莲吃了一惊,抬眼看去,那人容貌明艳,皓齿明眸,白皙的脸上飞了一抹红色,正低着头看着自己,两只手正抱着自己的身子把自己牢牢制在怀中,一身紫衣领口金线绣着飞龙。 “安郡王,久闻郡王文武双全,不知可否赐弈一局呢。”说话间有一人脚步声而至。 听见这样一声,显然元靖安也吃了一惊,再看自己怀中的人儿,酥胸半露,白玉一般的皮肤乍然的露在眼下,俏脸上满是惊恐,眼里还微含泪花,额间花钿朱红欲滴,自己只是看一眼,身子就已经不受把持了,但是帘外,元靖安手掌一动,帘子又厚厚的把青莲卷了起来,青莲不敢发出声音,只留元靖安转身而去。 “本王身子不适,想稍事休息,可否请诸位移步他处?”那低沉磁性的声音从帘外传来。 “郡王今日身体不爽,小可他日再来请教棋局,我们且去他处对弈。”那人客气的答道,说着众人纷纷附和,一时间喧闹的房间只余了安静。 “你快穿上衣服吧。”那声音许久后响起,带着一丝平静。 青莲不敢耽搁,迅速从帘内出来,南竹也怯生生的从帘内出来,眼里带着巨大的惊恐,南竹三把两把的服侍青莲穿戴,一应完好后,青莲与南竹跨步出了内阁。 那人正背对着内阁站着,风姿俊朗,紫色的长袍挺直颀长,南竹看的脸上刷然的红了。青莲对着那人道,“感谢郡王出手相助,他日有缘,定当报答。”说着扫了一眼南竹,南竹知意,轻轻打开窗户四下里瞧了瞧。 “我先出门,见无人后,你们出门向左,矮墙过去便是女宾休息之处,我使人在矮墙那边接应你。”元靖安静静地说着,语气里听不出来感情,说话的时候一次也没有要转头的意思,说完后才开门而去。 元靖安出来之后,南竹急忙跟着向门外瞧瞧,才回来道,“安郡王他” “不知道,还是先离开这里吧,”青莲没有那么多好心情去跟南竹解释什么,刚才的事实在是让青莲意外了,更没有猜到的是元靖安的态度,青莲也没有心情去想那么多,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今天没让自己栽在这里,明天自己一定好好给郭氏送个大礼。 元靖安说的没错,不一会之后走廊里便没了人影,南竹和青莲很轻易的来到矮墙那边,虽说是矮墙对于没有功夫在身的人来说显然还是有些高度的,但是对于南竹和青莲来说却实在不在话下。 青莲和南竹刚刚站定,一个容貌端庄的女官便从花丛隐了出来,对着青莲施礼道,“请问是易姑娘吗,奴婢是来给姑娘带路的。” 有了这位女官的带路,青莲很快回到了女宾的休息室,并迅速和一些姑娘们下起了围棋,只是经历了这么一件事,南竹的心都要被吓出来了,以至于青莲之后的每一个接触的人,南竹都悄悄留了心眼,心里暗暗的回想了刚才的经历,打算回去之后就向言初和青莲商量早日在各大府中也安插上自己的人好生照应,不然若是在出上一起这样的事,自己几条命也不够西凉那位娘娘收拾的。 3 回去后,郭氏却仿佛若无其事,但还是被青莲觉出了不同,因为郭氏在看到青莲安稳的从女宾处出来的时候,青脸还是捕捉到了那一抹稍纵即逝的意外。 经过了这样一件事,青莲也是彻底明白了,对于郭氏,是自己太低估她对自己的恨了,以前只是觉得自己大概只是碍她的眼,现在才知道,她明明对自己是欲除之而后快。青莲竟然还天真的以为郭氏只是想要把自己从易家赶出去,或者是通过婚事将自己的将来紧紧地捏在她手里,可是没想到的是,青莲把郭氏想得太善良了,她压根就没考虑过青莲所谓的将来,她想的是毁了青莲。 那是不是一开始郭氏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自己还在这里母慈子孝的演着。青莲在心中暗暗思忖着,虽然这几日让自己侥幸逃脱一劫,但是已然撕破脸,就是个傻子也会知道今日的陷害出自谁手,青莲也不打算掖着藏着,回到府中就打算给郭氏尝尝鲜。 回来后,青莲面上仿佛若无其事,平日里也像往常一样去郭氏那里请安,一面吩咐言初调查郭家,本来这件事应该很快着手做的,只是对于青莲来说,京城第一步银两问题尚未落实,以至于步步不能施展,不得不先腾出手来让自己站稳脚跟。而石炭坞传来的消息并不顺利,由本来三个月的期限拉长至半年,半年内虽然有进项却还是要投入继续运转。 “兖州来信了,还要钱呢。”南竹低声对伏在桌案上画图的青莲道。 青莲当时看上兖州那块地方,一眼就是看上了那里的遍地煤矿,便自作主张的花了大价钱买下了一块地,没想那是看上的一块地果然没让青莲失望,不过轻轻一掘,成色上佳的煤块便已出来,本来是不打算做成大产业的,青莲觉得机不可失,便加大了投入,虽然现行紧迫点,但是创业初期都是这般艰难,只能稍加忍耐,善作筹谋了。 “咱们还有多少银钱?”青莲难得的抬起清秀的容颜,一张脸上白净如许。 “加上言初在外面来的银子,只剩下三千两了。”南竹也不禁惆怅起来,三千两,还要用来茶肆的改造,眼下兖州又来信用钱,实在不能不让人为难。 “姑姑那边有消息吗?”青莲面色不动,只是随口问道,但是心里也是有些愁闷的,从自己来到这边,除了给自己的两万两银子,和后来又送的八千两银票,姑姑就再没了消息,仿佛已经把青莲遗忘了。 “没有。”南竹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答道,生怕惹了青莲不快,或者让青莲多想。 青莲用手臂支起头,闭着眼睛,秀美的脸庞上长长的睫毛一排静静的簇立着,惹人怜爱,但是眉头却微蹙,看起来心中有些心事,但又仿佛不以为意,“那便把这三千两送过去吧,先解燃眉之急,告诉他们,银子随后就到。” “可是姑娘,那咱们这边呢。”南竹有些着急,青莲这边显然已是举步维艰,哪处又能不用钱呢? “咱们这边,我再想办法。”话虽然是这样说,青莲如何不惆怅,本来指望对茶肆大加改造,使其成为自己在京城的据点和情报基地,没想到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茶肆的事还没有头目,石炭坞那边却屡屡告急,毕竟石炭坞是个大买卖,必须先紧着那边,茶肆也只能等等,先随便运营着挣个零用钱,等回头周转过来了再来考虑这边,毕竟自己的设计图还并未完成,也并不急于一时,“郭氏那边”青莲问道。 “没有动静,不过,言初已经照姑娘的吩咐办好了。”南竹低着头小声的附耳说道。 “你说什么?”郭氏一盏茶碗摔了过去,砸在一个绿衣侍女身上,茶水登时把衣服染湿了一片,侍女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主母的脸色。 “奴婢不敢撒谎,老爷确确实实在外边养了一位新奶奶。”小丫头被这么一砸,说话的声音里也多了丝委屈的哭腔。 “那贱人什么来历。”郭氏凤眼一瞪,端方的脸上露出恶狠狠地神色。 “奴婢不知啊,只是瞧着眉眼,倒是有几分像四姑娘。”小丫头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回答。 “哼。”郭氏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声冷哼。 像四姑娘?郭氏心里跟明镜一样,四姑娘什么模样,她是一点也没有易绍的样子,这样说来,她是肖了她母亲,那贱人既然像四姑娘,那不就是像了秦氏那个贱人吗,果然,连死了都不消停,先给自己送个女儿过来,又来一个姨娘。本来自己发发善心是可以让秦氏那个遗留的小贱种好过的,但是显然那个小贱种却没那么想让自己好过了。 “奶奶,您快换衣裳吧,二姨娘要来拜见主母了。”一个丫头轻声道。 郭氏坐在妆台前,冷笑了一声,任由下人们服侍换上了主母穿才能穿的大红色,装饰一新后,郭氏对着镜子盈盈一笑。自己的陪房都没能稳稳当当的坐上二姨娘的位置,这么一个外来货,等她进来,看自己怎么用主母的手段收拾她。 “孙妈妈,随我去看看吧。”郭氏微微一笑,起身了。一个着深色衣服的老妇随身搀扶着朱红喜色长被子外袍内系宝蓝金丝压边的百褶裙,主仆二人往上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