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刚刚化尽,天气就骤然暖和起来,左不过十日整个京城便花气袭人,绿柳茵茵,草长莺飞,亭台阁楼间,燕鸟交错,嘀溜做响,清脆悦耳,让人心旷神怡,后日便是踏春出游的大日子花朝节了,古人云,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这三月的花朝节便是牡丹花神杨妃生日,恰逢京城牡丹花开,慕苏倚园中的芍药牡丹也是竞相姿妍,倾国倾城,美不胜收,青莲每日里不是读书,就是与人议事,最远不过是在自己的园中走走,更别说是出门了, 言初由于青莲的吩咐,整日里便是陪着慕苏满京城的转,言初本就聪明俊美,现下又被慕家小王爷推崇之至,不过几日就与京城各路货色混了个熟络,人人都是高看几眼,钦羡不已,自也有不屑的人,慕苏的名声在京城便是顽劣不堪,更是觉得言初猥琐丑陋,不愿与之为伍同席,不管怎样说,言初也是顺利完成了青莲所要求的借助慕苏之人脉,顺利进入京城上层圈子的目的。 言初担心青莲身子闷坏,便极力唆使青莲出门游玩,原本今日慕苏已约言初,青莲计划中的铺子已然就要落入手中,便同意了邀约,打扮成翩翩公子,三人携几个下人尽往落月湖而去。日暖天晴,正是好气候,出游的人亦是繁多,京城的道路两旁皆植花木,处处繁花似锦,清风拂面,清凉舒适,满城青色醉人如酒,达官显贵家的姑娘也都乘着车子出门,前呼后拥,窗幔被春风徐徐吹着,温柔的露出一抹亮色,更是惊起路人轻呼,羡慕者议论纷纷揣测哪家姑娘,姿色如何。 慕苏言初青莲一行,皆是俊美公子,引得行人女子侧目,娇笑议论,更有胆大的,折花相送。慕苏对于别人对他容貌的赞美是来者不拒,这个夸一句,那个赞一言,果不其然,这般亲民的俊美男子瞬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愣是把言初和青莲挤开了去,言初也是美,但是气质清冷,有美人折花也是冷冷拒绝,自不敢有人再送,而青莲扮成男子虽是美,但身量瘦小,在两大美男相比下更是被比下去了,显得就冷清的多了。 慕苏在人群中瞧见言初与青莲走在前面,热情的招呼,“言兄,池兄,等等则个,这里风景不是更美么。”说着携着花枝乱颤的妹子们就挤了过来,眼见得这群妹子迅速的把言初和青莲也给围了起来,而不明白的人只道这里有什么好看,凑着热闹都围了过来,人一多姑娘们的热情就被调了起来,也是春天□□勃发,有好事的尽然在言初的脸上啄了一口,登时言初的俊脸刷红到脖子根,更是秀色可餐,整个人群开始沸腾了,生怕谁少了一口,青莲也不知被那个大力的姑娘咬了耳根,酥痒难耐,任是青莲这样的女子也扛不住热情,也顾不得别的,仗着身子小,三下两下挤出人群,躲进了茶馆,任留慕苏和言初享受美人恩泽了。 “东家,不好啦,出大事啦。”一个脏兮兮的男子,慌里慌张的跑进落月湖迎面的一家茶肆里,进屋便急急忙忙的嚎了一嗓子,本来茶肆里就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听这么一声叫唤,登时都把目光送了过来。 柜台的的大掌柜瞪了小厮一眼,“小六子,毛躁什么呐,滚到后堂去。”说着抬起头满脸堆笑的对着堂里的客官,“跑堂的不懂事,惊扰大家了,小可在这儿给各位爷赔罪了,大家请用茶。” 那毛躁的小伙子,脸上挂着羞措,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满头都是汗水,身上也是脏兮兮的,仿佛从土堆里爬出来一般,显然是一路跑着回来的,听了大掌柜的教训,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去了后堂,随即掌柜的也掀帘进了后堂。 “你说什么?”清茗居的东家贾庆仁瞪着狭小细长的眼睛,眼里全是惊恐,常年做生意的他眼里透着精明,可是这一次他知道自己可能摊上大事了。 “小的不敢胡说,大爷携奶奶去观里上香祈福,路上遇到了一群强人调戏咱们奶奶,大爷和小的气愤不过就上去争吵,对方仗着人多势众对我们拳打脚踢,大爷为了保护奶奶,失手打死了其中一位公子,他们人多,拉着大爷要偿命,现下告到衙门里了,奶奶也哭死过去了,刚被丫鬟们送到医馆了。”小厮脸上挂着泪水,不时用脏兮兮的袖口擦脸。 贾庆仁眼里挤满了恨,来回踱着步子,“当初不让那呆子娶那丧妇进门,他偏不听,才几天便惹下这样的祸事,还送什么医馆,贾富,你赶紧给她拉回来,咱们贾家丢不起这人。”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问道,“你可知对方是什么哪家的公子,我也好求求刘大人帮我们宽解宽解。” 小厮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话也说不囫囵了,“听衙门里来的差爷说说” “到底他妈说了啥,赶紧放!”贾庆仁急了,怒目圆瞪,吓得小厮魂飞魄散。 “说说说是靖王府的。”小厮说完,哇的一声哭将起来。 “靖靖王府的”贾庆仁噗咚一声坐在地上,两只眼睛失了神采,仿佛一直泄了气的球。 “你们俩惯会躲清闲,只留我一个人跟那么多人周旋,类死小爷啦。”慕苏气喘吁吁的挤进来,一张俏脸上挂满了红红的唇印,好不可笑。 “谁知你不是乐在其中呢,我们可不敢打扰小王爷雅兴。”言初看着慕苏,脸上挂着笑意。 “慕爷出行也不多带些下人,不然慕爷这张脸岂不让人亲花了。”青莲也暗自好笑。 慕苏抿起嘴角,抬起下巴,斜眯着青莲两人,凤目竟有耀人光华,“小爷怎么听这话里有股酸味呢,是醋我呢,还是那群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呢?”说完轻轻瞟了一眼言初,言初有些讪讪,不自然的转过了头。 “我们是来游春的,既然等来了小王爷,就稍作休息,再行出发吧。”说话间小厮送来了净水,服侍慕苏做了一番收拾。 2 三人行至湖边,之间景色迷人,一群人在前面围了个水泄不通,不时有阵阵的喝彩之声。慕苏一见人群就起了性子,撇了诸人便要挤入人群,突然被一人拉住。 “小王爷近日也有雅兴出门赏玩呢。”一位俊美公子白衣翩翩,一手背后,一手恰抓住慕苏的手臂,脸上堆着笑意。 慕苏回头一看,笑笑道,“我平日里时间沛裕,多半想什么时候玩便什么时候玩,哪比得上杨大人日理万机,今日得见,也是慕某万幸啊。”说完转身欲走,不料白衣男子并不放手。 “小王爷何故着急欲行呢?几位朋友杨某人还不曾见识,为何不为杨某引荐一番,得闻慕王爷与友盛居,携从交游,尚不知是何家贵人,得入小王爷法眼呢?”男子这话说的不阴不阳,还将眼光在言初和青莲身上把玩半饷,嘴角微微挂着一抹邪邪的笑,仿佛别有深意。 慕苏走近言初,微微一笑,“言初,言公子,池青,池公子。”接着又道,“杨鼎云杨大人,现任兵部御营使,英国公府的大爷。”介绍完三人现下见了礼。 听了慕苏的介绍,言初和青莲都吃了一惊,侯门高贵的公子多半都是纨绔子弟,不学无术,仗着父母恩荫吃吃喝喝,仗势欺人。对方左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像这般手握重权的的极是少见,足见眼前这位青年才俊的难得了,怪不得周身气质高贵,进退得宜,说起话来也让人捉摸不透。 “今日大家有缘得见,言公子池公子既是小王爷的朋友,便是我鼎云的朋友,不如结伴而行可好?”杨鼎云微微躬身,做相邀之状。杨鼎云何等身份,还如此盛情相邀,青莲和言初不敢拿大,便都看向慕苏脸色。 慕苏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也不答话,瞬间气氛像凝了冰一样,言初和青莲不知道眼前的这位翩翩贵公子与自家那个傲娇小王爷有甚过节,但就眼前情状实在难以让人开口。 言初轻咳几声,赔笑道,“今日言某与池兄陪小王爷出来游玩,承蒙杨大人看得起小人盛情相邀,小人欣喜之至,但小王爷和在下等尚有要事在身,不敢耽搁,如杨大人肯赏光,明日中午聚宾楼小人设宴赔礼可好。” 杨鼎云听言微微一笑,“不用不用,言兄与池兄既陪小王爷有要事在身,杨某又岂能打扰,又如何当得起言兄的赔罪呢,承蒙言兄看得起在下,在下也愿交言兄,池兄一个朋友,这样吧,明日设宴我做东,还请小王爷,言兄,池兄肯赏光。” “自当前去,自当前去。”青莲和言初皆堆笑连连道,杨鼎云携着随从这才束手走近一家茶馆休息去了。 杨鼎云走了,慕苏的脸上才勉强换上一丝笑容,言初与青莲不明就里,谨慎的问道,“杨大人是不是曾经得罪了小王爷?” “没有,”慕苏抬起下巴,眯着眼睛,看不出眼里有什么神色,“他何曾得罪过我,不过是与我不一路的人,人家少年得志,平步青云,我不过是纨绔子弟,不学无术,与他交情不深,不愿搭理罢了。”慕苏平日里颐指气使,嚣张跋扈,这几句话却说得带着一抹酸涩和失落,言初与青莲也再不敢接话。 “这样的诗也可堪称赞么?”一位书生模样的男子摇着手中折扇,得意洋洋的对着底下的行人道,下面的行人,三五成□□头接耳,议论纷纷,似乎不满这男子的骄傲。 “既然这位说李公子的诗不堪称赞,不知贵作如何,且呈一首与大家共赏啊?”一个男子文质彬彬微笑道。 “公子所言有理,这位公子既有大作,理应大家共同学习,且让我们一观啊。”另一人也附和道。 “就是就是,给我们大家也都看看啊。”说着人群都开始喧闹附和起来,纷纷围在这里,等待这人作诗一首。 春日里游玩的佳人美女甚是多,这边熙熙攘攘,吸引了不少姑娘们的眼光,这人更是得意洋洋,昂起头微微一笑,踱步走入湖边亭台里设的石桌,提笔挥就: 轻花细叶满林端,昨夜春风晓色寒。 黄鸟不堪愁里听,绿杨宜向雨中看。 一首春日就这么完成了,众人跟着一句一句的念,念至最后皆齐声喝彩。 “果然好诗,清丽婉约,别有风情。”一人赞叹道。 “怪不得仁兄出言桀骜,原来腹有文采,艺高人胆大啊,哈哈。”一人也道,一时间夸赞声不绝于耳。 只见这时,一位装扮雅正干净的后生走近朗声道,“若是无人胜得过这位公子,今日诗会的头筹便是这位公子了,可有人有异议?” “看来这位公子将要被请去春日宴了,真是好福气啊。” “那是人家的诗做得好,有真本事,你若是做得好也能当官发大财了。” “是喽是喽,这位公子是要平步青云咯。” 亭阁用深深地幕帘围着,隐隐的帘后有人影幢动,青莲耳听身边的人感慨,心里不禁疑惑起来,不禁问道身边人,“不知帘后是哪位雅人呢?” “靖王府大公子,年纪轻轻便是当今龙图阁大学士。”那人言语中皆是艳羡,“每年春天都会在靖王府举办雅宴以诗会友,今日恰逢元大人盛临落月湖,一时兴起以百金兴诗助兴,赢的人也有机会进入靖王府参加春日宴呢。” 竟是靖王府的大公子,青莲吃了一惊,没想到竟在这里能遇得上,若是自己能一举拔得头筹,是不是能够更快地进入京城的名士圈呢?思及此,上前跨了一步,脆声道,“公子文华,当真俊美,小可不才,愿意一试。” 3 此言一出,人群更是喧嚷起来,本以为此番已经一锤定音,瓜熟蒂落了,眼见得不知从哪里又蹦出一个人来,不禁都仔细的看来,只见这人身量瘦小,面目清秀,眉眼里隐隐有耀人光华,令人见之忘俗。只见这人缓缓行至亭阁台岸前,微微一笑,执起笔细细写来: 野田春水碧玉明,处处浮云将雨行。 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 那位雅正干净的后生一一将诗念出之后,人群中一声惊呼,接着是热烈的赞叹声。 “妙啊,妙啊。能写出这样精妙的诗句,今日一见才知往日里净白读了书。” “真是好诗,本以为刚才那首已是精妙,再见这首才知妙不可言啊。” 那后生读完诗后,静静的去了帘幕后,似是与人商议,许久才出来示意众人安静,众人噤声之后,后生才道,“我家主人亦是赞叹公子文才,愿与公子一比,置案斗诗,大家皆是凭证,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青莲听后心中一惊,本以为可凭一首诗赢得众人得入靖王府宴会,却不知又要与人斗诗,而且斗诗的竟是龙图阁大学士宴会主人,自己不知那元家大爷是个什么性子,若是个宽宏大度的尚好,若是个心胸狭隘的,自己不论是输了赢了都会不好看,自古文人相轻,一时间青莲竟不知该当如何。 言初自青莲跨出一步应诗便吃了一惊,随即也猜到了青莲打算利用此次机会进入靖王府的心思,言初知道青莲才华,本不欲担心,但是事情陡然反转成了斗诗,言初也是心中忐忑,按说元大学士才名已是天下皆知,怎会贸然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斗诗,若是胜了也是胜之不武,若是输了,以后便成了天下人的笑柄,这中间有什么曲折,莫非帘后不是元大学士,亦或是帘后亦有他人?言初也是捉摸不定。 倒是慕苏毫不在意,一把拉过青莲,“池兄弟,看不出你还有这般出息,快去快去,不要输给了他,平日里便只听他的诗名,今日里棋逢对手,真是痛快。”言语之中,满是兴奋和欢快,却不知青莲满腹愁苦。 那后生见青莲不语,有些不悦,以为他是害怕了,有些轻慢道,“该不会公子都瞧不上我家主人了吗,不愿与之一斗?” “不敢不敢,承蒙贵主人瞧得上,愿屈尊与小人斗诗,是小人逾越了,只是小人才疏学浅,适才一首不过是一时幸运,凑巧罢了。”青莲躬身致敬小心的答道。 “我家主人说了,不过是赋诗吟咏,聊以尽兴,输赢之说,全是名声,毫不在意,难道公子真是要扫了在场所有人的兴么?”那后生淡淡一笑,慢慢说道。 “既然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青莲施了一礼,向前跨了一步,言初吃惊暗暗了一把青莲。 这时帘幕缓缓掀开,从里面走出一位身着华美衣饰的公子,头上戴着精致的发冠,眉眼清俊,神采飞扬,想必便是靖王府大公子元大学士了,这人徐徐走下台阶至青莲对面施了一礼,“在下元骏,字昊天,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池青,这是我的兄长言初,和新交知己慕小王爷。”说话间也一一引荐,说至慕苏时元骏眼中竟有一丝隐隐的笑意,但青莲并未发觉。 言初与慕苏则一一见过礼之后,慕苏则甚是喜悦道,“久闻元兄擅诗赋词,余新交知己亦好此道,今日正好切磋切磋,我等也一饱眼耳之福,他日俱成文坛佳话。” “京中闻小王爷从游新交,今日一见,果然不俗,今日也请池兄弟指教一二了。”说着轻轻一笑,嘴角一抿,围观女子皆赞叹其风采,心花怒放,芳心暗许了。 下人们分别设了两个台机,题目设为咏春,二首即兴吟咏为现场着人评判。青莲和元骏分别执笔各在桌前写下,一首即成,后生分别挂起在亭阁之内,供人观赏,众人边评边叹,却都不敢高声妄语,直至两首皆成分别挂出,二人弃笔束手走出,方才喧闹起来。 看元骏那边,字迹轻盈翩然,宛若飞龙,潇洒俊逸,浑然自在,仅仅是这字便已经让人赞叹不已了,两首分别是: 咏春其一 阴阴溪曲绿交加,小雨翻萍上浅沙。 鹅鸭不知春去尽,争随流水趁桃花。 咏春其二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 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 却看青莲这边,也是两首在挂,青莲平日里写字虽是簪花小楷,只是在这里写来颇有些小气,便也不再估计什么体制先迹,尽由自己随性,行云流水,自由自在,倒有些古风的意趣,两首分别是: 咏春其一 柳花深巷午鸡声,桑叶尖新绿未成。 坐睡觉来无一事,满窗晴日看蚕生。 咏春其二 细雨催芦风染丝,海色沉雾霜剉枝。 此时野客因花醉,醉卧花间应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