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周隐迷迷糊糊地被陈裕卿放到了床榻之上。她抬头望向轩窗外漏下来的如水月波波,觉得那柔软的色彩如同幻梦般不可收拾。
竹叶细碎地摩擦着,如同夫妻在床笫之间的私语。
这份迷糊在她接触凉席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刚一接触柔软的被褥,她立刻打了个滚,缩到床榻靠墙的最里面,还轻喝一声:“你别过来!”
她抬起头,看见一片浓黑中,那人的眼睛在闪闪发光。
陈裕卿低笑了一声,似乎在轻嘲她的色厉内荏。他径自在她身旁躺下,自顾自地盖上了被子,顺便还翻过了身去。
“今夜你太累了,好好休息。”
他撇下这么一句话,然后闭上了眼睛。
周隐攥着被角沉默片刻,感觉身旁这坨肉今晚是赶不走了,于是也躺下身来,拉起薄被虚虚盖在身上,感受着夏夜的微风在脸颊上拂过。
本该入睡的深沉时刻,却有无数错乱纷杂的思绪闯进她心中。
她一边犹豫着要不要下床去点上驱蚊的香料,一边感叹着陈裕卿当初买来的这张床榻属实宽阔,可以不多不少躺下两个人。
两人沉默了许久,直到她听见身边传来了时轻时浅的呼吸声。
她却不合时宜地叹了一口气:“陈裕卿,我想明白了,我要去西京。”
身边的呼吸声突然止住,过了片刻,那边传来陈裕卿淡淡的一声“嗯”。
她有些纳闷,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将他翻了个,盯着他的眼睛:“你不问问我为什么?”
“你若是想说,又何必我亲自来问。你若是不想说,我无论如何也撬不开你的嘴。”
周隐重新躺下,望着青色帐顶发愣。
窗外突然响起一阵蝉鸣。
似乎是这声音打破了寂静,更让她有道出心底隐秘的勇气。她幽幽道:“因为我想要罗城。”
想要的是罗城。
是才离开不到三年的功夫,却已经久远得如同梦般的罗城。
陈裕卿接上她的话柄:“韩冲近日为杜军所杀,杜至和刚刚拿到罗城,兵力还没有完全安顿下来,此番攻打确实是良机,但是——”
他话音一转:“安义军兵力不过十万之众,守着澜沧已是捉襟见肘,如何再能分出心神来前往巴蜀之地?且不说我们如何突破千古难攻的剑门关,单说现在大夏老皇病危,他们改朝换代的当口,怎能不保证新帝登基之后会对澜沧采取怀柔政策,两边继续这休兵止戈的局面?”
陈裕卿的话确实在理。
目前平宁安泰的澜沧城是建立在流沙之上,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瞬息万变的局势所淹没。
但周隐却未被这番话所吓。
“所以我要去西京,去探查一下大夏那边的情况。”
她深吸一口气:“半年前我们初来澜沧的时候就派人去打听过大夏局势,夏国鹿相正努力通过互市来结交周边盟国,并逐渐撤去对这边的粮草买卖,意图孤立我们。但是太子……和这位鹿相素有仇怨,不仅是私人恩怨,更是朝堂上的对立。”
“所以你想让太子登基?”陈裕卿问道。
“对,他若能践位,必会大力推翻鹿相所设立的各种政策,鹿相本来规划的友交同盟之计也会被他打乱……夏国边境不稳,必不会贸然对我们发动进攻,到时我们挥师南下,也没有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