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下了雨,朱清染躺在客栈的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她将床帘掀开一角。 脚踏上,轻风靠在抚柳的怀里睡得香甜,抚柳皱着眉头,看起来睡得并不好。 她若是想下床,必然要经过她们,抚柳警觉,必然会醒。朱清染放下床帘,重新躺了回去。 春寒料峭,外面已经没有任何声息,黑暗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她拽了拽被子,将自己往里缩了缩,仍然驱散不了心底的恐慌。 冷,凤阳也是这般的冷,她怕冷。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外面已是晨光大亮。朱清染忙掀了床帘,轻风端了早饭进来,“奶奶醒了。” 她走到床边,将床帘撑起来,又伺候她梳洗。然后坐在了桌边,盛了一碗粥递过去。 “抚柳呢?” “抚柳早起去了小柳巷看房子,午后大约就能回来了。奶奶先吃早饭。” 朱清染嗯了一声,朝她点点下巴,“你也坐下吃吧。” “奴婢已经在厨房吃了一些,这是特意为奶奶准备的。”看朱清染颔首,便道,“那奶奶先吃着,奴婢去收拾床铺。” 忙完床铺,又伺候朱清染吃完早饭,抚柳还没回来。轻风站在房间内,一时不知要做什么。 往日在府里,总是有忙不完的事。 坐在榻上的朱清染,从书后面偷看了她一眼,道,“将昨日未做完的鞋样子拿出来绣完。” 轻风抬头看了她一眼,朱清染微微一笑,轻风抿抿唇,突然想哭,“奶奶。。。” “不是说要尽快给我做一双新鞋,现在不做,岂不是赶不出来了。” “嗯,奴婢立刻就做。” 轻风拿着鞋样挨着朱清染坐下,朱清染重新低头看书。 “奶奶想要什么花样?” “要今年京中最流行的花样。” “今年时兴花样,牡丹最是合适,奶奶喜欢吗?” “那就牡丹。” “嗯,好,奴婢一定给奶奶做一双最好的鞋,配最好看的花样。” 主仆二人低声说些闲话,客栈外偶有人声,也仿佛影响不到这里。 到了午间,抚柳回来,告知租好了房子,三人便收拾行李出了客栈。 “是一座二进的小院子,主家在东街经营一家杂货铺,姓董。奴婢跟董掌柜说,是来京寻亲未果,便在京安顿,他也未曾多问,签了一年的租约,奶奶看可还好?” 路上,抚柳将情况一一告知。 朱清染颔首,“你办的很好。” 抚柳便笑,“院子奴婢看了,很是干净,董掌柜的为人奴婢也悄悄打听过,奶奶放心。” “周围的邻居呢?” “都是些小商贩,董掌柜也一一做了介绍,看起来都很和善。董掌柜说了,让咱们有事尽管去找他就好。” “嗯,有这份心,咱们也要承情,日后有机会,再当面谢谢这位东家吧。” 不多时到了小柳巷,抚柳开了门进去,轻风忙着拿行李,朱清染站在门口抬头看了看四周。她们三人来得悄无声息,幽静的窄巷里未曾惊动任何人,偶有几个孩童经过,也只是好奇的看一眼便跑远了。 “奶奶——”轻风走到她身边刚唤了一声,便被朱清染打断,“换个称呼吧。” 已经脱离公侯之家,自然不方便再延续以前的称呼。 轻风一顿,而后道,“——娘子怎么不进去?” 朱清染携了她的手进屋,“随意看看,屋子怎么样?” 轻风顺手关了门,“正如抚柳说的,院子不大,但是胜在干净。抚柳已经在整理床铺了,娘子累了不如先去休息。奴婢去厨房看看,给娘子做一碗汤。” “不着急。”朱清说着话,抬腿进了屋。 抚柳刚铺好床铺,轻声解释,“这是屋子里原来剩的床铺,奴婢看还算干净,就先给奶奶。。。”她说到这,看到轻风冲自己使了个眼色,蓦然想到刚刚轻风的称呼,便不动声色的继续道,“。。。奴婢先给娘子铺上了,娘子先凑合一夜,明日奴婢再去买新的。” 朱清染过去摸了摸被褥,柔软的棉花,粗糙的麻布,和以前不能比。 “这样就很好,不用换了。” “可是。。。” “此一时彼一时。”朱清染打断她的话,又看了看轻风,对她俩道,“我们现在不过是普通百姓,自然要过普通百姓的生活,你们。。。日后都要习惯。” 轻风抚柳一怔。 “日后一应饮食规矩都不要再按府里的标准来,我如今只不过是一介妇人,无权无势,还名声有损,你们太过小心,落在有心人眼里,只会引来臆测。” “日后有人问起,就照抚柳先前的说法,我们主仆三人是上京寻求未果,留在京城小驻。至于我。。。”朱清染扶着床沿坐下,淡淡道,“。。。夫婿因病去世,家中正在热孝,所以日常不便出门。” 朱清染说完,轻风抚柳都没有立刻说话,撇开以前的规矩,像普通百姓一般生活,真的可以吗? 良久,轻风抿唇,点了点头,“奴婢听娘子的。” 朱清染又将目光转向抚柳,抚柳颔首,“娘子放心,奴婢都省得。日后一定低调行事,不与人结怨。” 晚间三人吃了晚饭,轻风抚柳收拾行囊,朱清染坐在桌边算账。 她们本来出府能带的银子就不多,幸好大夫人给了三千两,租房子花了一些,剩下的也够普通百姓生活好几年了。 只是坐吃山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日后恐怕要在银钱上多费脑筋。 朱清染幽幽叹了口气,真是世事无常,有朝一日,她竟然会为了钱犯愁。 “娘子怎么了?”轻风看她皱眉,倒了杯水递过去。 朱清染接过茶水,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 “娘子是不是在担心银钱?”抚柳在一边道,“若是银钱,娘子大可不必担心,咱们手头还剩不少银两,能够支撑一段时日。” “但总不好只出不进。” “日后奴婢和轻风可以做绣活去卖,以前在府里,也有短缺的丫头这般做过,一面帕子,绣活要是好,怎么也能卖个几十文钱。这样下来,每月也能赚个几百文,日常生活也够了。” 朱清染听完默然,抚柳这番话说出来,自然是早就打算好了。 “说是我照顾你们,到头来,却事事要你们照顾。” “娘子可千万别这么说,要是没有娘子,奴婢早。。。”抚柳哽咽了一下,没有接下去,轻风也微微红了眼角,“娘子放心,奴婢不怕苦的,只是做些绣活,正是奴婢的拿手好戏。” 多说无益,再说下去也只是徒增伤感。 “暂且如此吧,日后多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