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昭月觉得一切都变了,自从受封成为县主以后,家里开始往她的院子里分配丫鬟和管事妈妈,阿桂和桑巧正式成了她房中的管事,消失了几天的凌南重新回来成了她的贴身侍女,另外又挑了三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来伺候她的日常起居。 痛苦的生活从早起开始,平常萧昭月可以睡到自然醒,虽然晚上睡得早但起床也不会超过八点,现在每天六点半丫鬟妍灵便会敲三下门之后进入内室,不管她有没有醒来睁没睁眼,就开始给她穿衣服,在自己一片迷糊的状态下服侍自己洗漱,等一切准备完毕后,萧昭月的瞌睡才完全清醒。 接着妍夕和凌南会陪着她步行前往萧夫人所在的松烟阁请安,请安敬茶之后,又要随着萧夫人站在院子中,听着田总管清点府中主管的名字,一站便是半小时之久。等饿着肚子听完点名之后,萧夫人才会领着她回到屋内用早膳。早膳的分量不多但是样样精致,且不允许多吃,必须在规定时间内用完。喝粥、吃菜、吞咽馒头等等不再像以前一样可以随着性子来,萧夫人会不厌其烦的纠正她,强制性的做到优雅端庄。 用完早膳之后,萧夫人会亲自领着她在府中散步,为她讲述家族历史。萧昭月这才知道,萧氏传承至今出了好几位皇后,而傅家不是尚公主就是娶郡主,自家爹娘的结合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啊! “娘,为什么我五岁之前,你们都不让我出门见人啊?” 萧夫人牵着她的手不自觉用了些力,低头看向萧昭月:“有些事情还太复杂,以后再和你说。如今你已经是受封的县主了,找个时间我们也该去拜访一下你的外公他们。” “那,皇后姑姑那里……”萧昭月搞不明白了,按照规矩来说,受封之后不是应该先入宫谢谢姑姑吗?看样子娘不是很喜欢自己和皇后姑姑接触? 萧夫人摇摇头:“你爹早就谢过皇上了,拜谢圣恩不着急,先与家里人见过再说吧。”说着,摸了摸萧昭月的小脑袋,“月儿,不要与皇后表现的太过亲近,她不仅仅是你的姑姑,更是皇后。”萧昭月默默点点头表示清楚。 儿子们与太子的接触,是为了今后仕途的顺利,她阻止不了,但是自己唯一的女儿,还是不要牵扯进皇家的斗争里为好。皇后急着给萧昭月求了一道县主的封赏,外人看来确实是荣耀无比,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丞相府如今位高权重,徒增再多的赏赐和虚名也不及小心翼翼低调行事。 皇宫内。 太子寒琰结束了早课,照例来和寿宫给皇后问安,禀报之后就静静站在殿外等待。随行的宫人上前询问是不是先进屋等着,外面寒气太大。寒琰低声询问道:“母后心情还是不好吗?”那天宴会结束,皇后在皇帝的祁阳殿待了不过一个时辰便回宫了,当差的宫人们说皇后离开的时候脸色很不好。 “回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回来之后神色一直不太好,每天很晚才入睡。”和寿宫的王总管小声的劝解,“这段时间太子殿下……稍稍忍忍吧。”寒琰微笑着颔首,随着王总管进入主殿等候。 宫女奉上茶点后就安静的站在一边,王总管也默默地立在门口不再说话,时不时的也看几眼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今年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是那种淡然和雅的气质却与现在的皇帝十分相像,做什么事都有条不紊不急不躁,举手投足之间与皇后娘娘一般贵气自信。只是可惜了,皇后与皇帝关系闹僵好些年了,皇帝倒是常来和寿宫看望,但皇后娘娘却一次也没让皇帝留宿。苦了太子殿下维持着两人的往来。 “琰儿?”随着珠帘拨开的声音,皇后看着端着茶盏发呆的儿子。寒琰从怔愣中回神,起身向她问安。皇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太过在意这些虚礼,她坐在软榻上接过严妈妈递过来的茶水,慢慢啜饮起来。一时间,整个大殿又没了声音。 寒琰无奈,只好提起前段时间那道旨意,“母后,听说您向父皇要了给昭月表妹的县主封赏?”他还没见过这位藏了五年的表妹,只是平时萧昭行和萧昭言提起自家妹妹的时候,那种炫耀和温柔令他有些好奇,“昭月表妹……是个怎样的小姑娘?” 皇后想起那张充满朝气的脸,以及那双灵动狡黠的双眼,不自觉的笑出声,点点头回说:“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但是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小家伙。”寒琰很少见到母后露出这样温柔的目光,心下也松了口气,看来今天母后的心情还不错,那天晚上也没和父皇闹得太厉害。随即询问道:“母后如果喜欢的话,可以叫舅妈多带她进宫拜见,毕竟册封了县主,儿也能看看萧家两兄弟挂在嘴边的妹妹是什么样的。” 皇后没有接话,也不置可否。 寒琰便也没有继续追问,又捡了最近自己课业上的事情聊了几句后,起身离开了和寿宫。 送走太子的王总管回来,见严妈妈在给皇后按揉肩膀,忍不住劝道:“皇后娘娘还是珍重身体吧,太子还需要您。”皇后睁开眼睛,却没有看着王总管,越来越像了,自己的儿子和他越来越像了。 “娘娘,要妈妈我说,您一眼就喜欢平乐县主也不是没原因的,”严妈妈小心的揉着皇后的额角,“小县主的眉眼与您小时候颇为相似,妈妈我当时差点就以为那是您的亲生女儿呢!”皇后勾起唇角,女儿啊……怕是这辈子也没机会了吧,自己生太子的时候着了贵妃的道,再也不能生育,于是孤注一掷护好太子长大成人,但是太子越来越像皇帝,她也快压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丞相府里,萧夫人正在准备带着萧昭月回娘家见外公外婆。萧昭月有点提不起兴致,都是因为前些天她随爹娘回到萧家,着实有些被恶心到了。 萧家是个传承千年的书香世族,人才济济,也教出了不少门生,但是近百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嫡传的一脉却一代不如一代,现在反而是庶出的三老爷家的萧云书位及丞相,且娶了元熙长公主之女傅凉,一时之间撑起了萧家的一切。 那天萧昭月穿着新裙子,高高兴兴的跟着爹娘乘坐马车来到萧家。萧府看起来比丞相府还要大一些,虽然不在京城主要的高门大户的聚集区域,但是正门颇为端庄正式。 门口有一位穿着褐青色长袄的中年男子站得笔直,他身旁的灰袍妇人也笑盈盈的望着刚下车的自己。萧丞相夫妇下车后,首先向两人问好,才拉着后面的萧昭月出来,“这是你大伯和大伯母。”萧昭月点点头,笑盈盈的向两人问新年好。 “不必多礼了,难怪皇上皇后才第一次见你,就封你为县主,这眼睛这神态,”大伯母吴氏弯腰亲昵的摸了摸萧昭月的小脸,“好像让我看见皇后娘娘还在府中的时候。”大伯有些严肃,并没有多说话,附和了几句就引着他们进了萧府。 来到府内,萧昭月牵着萧夫人的手默默打量着,一路上丫鬟侍卫不少,衣着干净整洁,丫鬟面露微笑侍卫双目有神,一动一静间说不出的优雅。亭台楼阁、镜湖假山虽然被一片白雪所覆盖,但一眼望去不会单调也不显杂乱,不愧是氏族大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瞧瞧这布置,不是一朝一夕能建出来的,应该是娘说的老宅了吧? 穿过几道游廊,来到了会客厅。上首坐着一位暗绿色衣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她的眼睛从萧昭月进门起就没有移开过。老妇人身侧站着一位年轻的妇人,穿着喜庆的红色织络棉衫,披着白狐狸披肩,正捧着青瓷茶碗像是给老太太喂药。 “老太太还是这么精神啊。”萧丞相磕完头之后,向着老妇人又是一鞠躬,“这么晚才将昭月带来给您老请安,是孙儿的错。”将萧昭月向前推了推,“昭月,这是你曾祖母。” “都藏了五年了,晚些又有什么区别?”程老太哼了一声。这让刚刚准备上前的萧昭月一时不知道开口说什么。“早不来晚不来,进宫封了县主才想起我这个老太太了?是不是早就当我死了?我看不仅这孩子没教好,你们夫妻两个自从出了萧府也没把我放在眼里了。”这话说的毫不给面子,一旁站着的年轻妇人惶恐的跪了下去,两边侍奉的丫鬟也跪了一地。 萧昭月有种突然被打脸的感觉,这种尴尬的场景是她穿越以来没有遇到过的,这五年她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丞相府,那里只有自己敬爱的爹娘和温柔的三个哥哥,伺候她的下人不多,但是都很和善规矩。陡然被一个陌生的老太太这样说,即使是有血缘关系,她也觉得不爽,很不爽。更何况她把自己爹娘也骂进去了,这就更不舒服了。 “瞧瞧,还这样看着老太太呢?”程老太见萧昭月站得笔直,没有跪下的意思,一双眼睛明显带着怒意盯着自己,又想起了宫里那位,“怎么?平乐县主还等着我给您行礼问安吗?” 萧夫人默默上前跪伏在地磕了个头,挺直了腰身伸手按住萧昭月的肩头,“老太太息怒,月儿刚开始学规矩不久,可能是不知道要怎么合适的向您行礼……”说着,一使劲将萧昭月按跪下来,恭敬的又磕了个头,等到老太太说起来吧才慢慢将萧昭月扶起来。 有了这一出,后来萧家人陆续出来见面的时候,萧昭月只能机械的跟着娘拜见喊人,整张脸都很冷漠,想微笑都怪怪的,一场家宴也吃得索然无味,期间萧家人的目光透着清高和不屑更让她咽不下东西。本想着回了丞相府能安安心心睡个好觉,结果萧夫人挥退了下人,说让她在自己的院子里跪到半夜。 萧丞相一开始还劝了几句,见妻子冷着脸便也无奈的回了房。萧家三个小子也听到了消息来院子里请安,看见妹妹倔强的跪着,一张小脸已经哭红了都不吭一声,纷纷向萧夫人求情。 萧夫人只说道:“月儿,你把我这几天和你说的话都忘光了吗?今天你可以这样任性的对程老太太,明天你就会肆无忌惮的面对皇亲国戚。不过是长辈无关痛痒的几句骂话你就如此在意,喜形于色,往后便是背后流言蜚语暗箭无数你能当场反击么?挣了那么几句,你就能让他们闭嘴吗?” 萧昭月默默地抬起头,这是娘第一次对她这么严厉。 “月儿,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以后还会有更多这样的情况,不是你发发脾气板着脸就能应对的。”萧夫人说完也进入内室的房间去了。萧昭月一直以为自己拿到了一本完美的重生剧本,然而这样安稳的日子也不过持续了五年。 萧昭礼见娘一走,赶紧就上前想把妹妹扶起来,问道:“你今天去萧府了吗?三哥也不喜欢那边,一个个端着架子假惺惺的。”萧昭行瞪了弟弟一眼,“别说了,去问问下人要些干净雪水进来给月儿擦擦脸和眼睛。”“太凉了吧?”“总比明天肿了好,别废话,快去。” 萧昭言将妹妹抱起来放到椅子上坐好,碰了碰她的膝盖,问道:“疼吗?”萧昭月点点头,这时她第一次受罚。“疼就对了,记住这种感觉。”萧昭言替她擦干眼泪,接过萧昭礼递过来装着冰雪的布袋,小心的给妹妹敷着眼睛,“以后不想要这种感觉,就要学会笑。” 萧昭行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弟弟将妹妹照顾好,自从懂事起,他就知道萧府关系比较复杂,小时候他和萧昭言曾短暂的在萧府住过一段时间,直到父亲升至户部侍郎他们才单独开府住出来。那个大家族确实繁盛无比,一言一行都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但是压制庶出的孩子的同时也没能教出有才华的嫡出子弟。 “时间不早了,去喊阿桂和阿琪过来带四妹回屋睡觉吧。”萧昭行吩咐两个弟弟,“你们明天都还有课,妹妹还要早起,别耽误了。”萧昭月走到门口的时候,大哥又叫住了她,“月儿,明天,记得先给娘道个歉吧。”“我知道了,大哥。”她现在已经知道错了,娘也没有说多重的话,是她自己没有回过神来。 “大哥,外公那边……会好一些吗?” “嗯,”萧昭行看着妹妹有些害怕的样子,如实说道,“外公那边人口单薄些,娘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就和你一样。”见萧昭月还是有些懵,又加了一句,“虽说规矩讲究不少,但是都是真正的亲人。” 真正的亲人啊? “和爹娘,还有哥哥们一样吗?” “嗯,一样的,快去睡吧,眼睛都睁不开了。” 萧昭月走了之后,兄弟三个也结伴回到了他们的院子里。路上萧昭行略问了问两个弟弟的课业。 “三弟,你的武学师傅教的怎么样?” 萧昭礼点点头,马师傅是禁军培训的指挥,严厉起来自然不必说,宗学里虽然也有骑御射箭的课程,但都不如跟着马师傅学的实在,从身体本身开始锻炼,虽然累得要死,但是确实有成效。 “二弟最近和太子还好吗?” “太子殿下最近经常被皇上叫去御书房,”萧昭言斟酌了一会儿,有些不解,“大哥,你也知道吧,娘不是太喜欢皇后姑姑,我们和太子走的是不是太近了?” “说的什么话,我们效忠的永远是皇帝,太子是未来的继承人,我们和他走得近并不是我们和皇后走得近,”萧昭行叹了口气,“以后这种话不要轻易说出口了,都回屋吧。” “嗯,大哥,我们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