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泽顺着望去，确实有个穿着火红披风的小女孩，仔细一看确实是不久前在慈源寺遇见的小姑娘。　　　　“走吧，过去看看。”寒临烨有心拉拢萧丞相，对丞相府一家的调查也很详尽，萧云书最小的女儿萧昭月，五年来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上次碰见的时候正赶上自己有事与寺院住持商量就没有细问，直觉告诉他，这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小姐，有人过来了。”阿桂提着宫灯向正蹲在湖边的萧昭月禀报着。萧昭月也感觉到有谁在盯着她看，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她慢慢站起来，看向远处风雪中慢慢走过来的两人，两双眼睛对上之后，她记起来，这不就是那天在慈源寺的那个人吗？对了，齐王？哎呀，自己都差点忘记了，后来听母亲说过这不就是齐王么，都怪刚刚她们说什么差辈儿自己都没把这个少年和齐王联系起来。　　　　在萧昭月内心纠结的时候，寒临烨已经走到了面前，稍稍低头：“我们又见面了，这次能好好的正式介绍一下吗？”萧昭月不知道是冷的还是被他那看似亲和却毫无暖意的眼神吓到，哆嗦了一下，搓搓手，一脸无害的回答道：“大哥哥又是谁呢？你也没有好好告诉我你是谁啊？”　　　　阿桂低着头在一旁默默地站着，心里却有些害怕，刚刚略看了一下这个少年的装扮，似乎是皇室特供的云锦，腰间的两块玉佩也是难寻的好玉，且随行的侍卫还配有武器，应该是个身份尊贵的皇家子嗣。她也曾跟着萧夫人进过几次宫，也见过诸多皇子郡王世子，无一不是像太子那样温和有礼之人，但是这个人……　　　　一旁的杨泽闻言想要上前，被寒临烨拦住，他半蹲下来说道：“本王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弟弟，齐王，寒临烨。”　　　　果然是齐王，萧昭月看着这张年轻的脸，这绝对是一张很有欺骗性的帅气面孔，除了那双黑色的眼眸隐隐有些冰冷的敌意之外，算是对得起那些小姑娘们讨论了半天比来比去的吵闹了。　　　　“我叫萧昭月，是右丞相萧云书的女儿。”有个有势力的爹，就是有这么个好处，只要自己没有做太过分的事情，只要搬出来，对方便不会太无礼。不过这个齐王真的越看越好看啊，虽然现在还是个冰山美少年，以后长大了只要不长歪肯定会更加吸引人。　　　　“小姐，时候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阿桂在听到对方是齐王之后，有点拿不准这位年轻的王爷想要做什么。　　　　当今皇上登基九年，齐王就在江北的封地待了九年，练兵打仗从未回朝，今年是皇帝下召让齐王回京过年，可京中的人都明白，当年争抢皇位之时，年幼的齐王若不是先帝早一步封王赶去封地，只怕也死在当年的皇宫里，这些往事也是阿桂跟着萧夫人时零零散散听到的，作为家生子的阿桂知道，这些闲言碎语烂在肚子里也是不能到处嚼舌头给旁人听的。　　　　萧丞相，作为当今皇上从太子以来最倚重的臣子，当年的争夺自然逃不开关系，齐王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现在让他和小姐接触好吗？阿桂有些为难。　　　　萧昭月回头看看面无表情的阿桂，也觉得在皇宫中和齐王说话有些怪怪的，再加上湖边更加湿冷，她站了这么久脚也冷冰冰的不大舒服，遂点点头，又像模像样的给齐王行了个礼，“齐王殿下，我在外面待这么久我娘该着急了，先告退了。”说罢，拉着阿桂的手，头也不回的往来时的路走了。　　　　“到底是萧云书的女儿，小小年纪也知道防着我。”寒临烨起身，拍了怕肩上的雪籽，但是厚重的衣服和圆圆的小脸，倒是没什么威慑力，仍旧是个小团子而已。　　　　“您是不是多虑了，不过是个小孩子，她今天也是头一次进宫，是害怕而已吧？”　　　　“你看她上次在慈源寺的表现，像是害怕陌生人的样子吗？”寒临烨清楚的记得那小姑娘对那对夫妻不加掩饰的厌恶，以及打量自己时那种探究的眼神，即使是刚才，她知道自己是齐王，也不过是规矩的行了礼，没有畏畏缩缩的害怕。　　　　杨泽不好回答，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寒临烨摸了摸腰间的玉佩，看了一眼湖中的残荷，不知想起了什么，嗤笑着从另一道宫门离开。　　　　“你跑到哪里去了？”萧昭月刚回到丽苑的庭院处，就看见远处走来的萧夫人，她脸色不是太好，狠狠地盯着自己，“让你在亭子里和小姑娘们透透气，你怎么就跑不见了？宫里是你能闲逛的吗？”　　　　萧昭月第一次被亲娘这么训话，意识到真的是把她惹怒了，只好低着头道歉：“月儿错了，以后不会这样了。”萧夫人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她蔫蔫的小脑袋，再狠的话又说不出口了，只好作罢，牵起她冰凉的小手说道：“月儿，皇宫不是玩闹的地方，不要私自乱跑，不要乱说话，好好跟着娘，记住了吗？”萧昭月点点头，跟着萧夫人向偏殿走去。　　　　这时的丽苑已经比刚刚离开时热闹多了，不再有宫人们进进出出，只是相隔不远就会有侍卫站在那里。萧夫人领着萧昭月进入殿内，灯火比离去的时候更亮了，也多了更多陌生的男男女女。她们随着引领的宫女来到了皇后那一桌，坐下了才发现英伯侯夫人和朱颖也在，旁边一桌则是贵妃娘娘，看见自己的顾淑珍还做了个鬼脸才扭头。　　　　“刚刚跑哪里去了？”皇后命人给萧夫人和萧昭月递了热毛巾，瞧着她鼻子都红了，“这么冷的天，你身体本来就是不太好，叫你娘担心。”萧昭月当然不敢说遇见了齐王，只是说往湖边走远了些，因此回来晚了。　　　　皇后点点头，侧身对一旁站着的宫女说了些什么，宫女领命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回来回话道：“皇上说到的差不多了，娘娘这边可以先开宴，还嘱咐您别喝多了，多吃些菜。”皇后听罢只是微微一笑，示意宫女下去通知各桌开席。　　　　萧昭月瞧着皇后站起来说了一堆新年的场面话，然后饮尽杯中酒，这新年的宫宴也算是正式开始了。各位夫人们端着笑容说着些恭维的话，状似无意的或炫耀或打听着各家的事务，比如哪位大人又得到了皇帝的赏赐，哪家的公子又与太子殿下交谈甚欢，谁家的小姐与新晋的官员喜结连理等等。　　　　她自顾自的吃着东西，听着这些八卦，瞧着在座夫人们的脸色，着实有趣，想来在这个时代，除了互相争个面子交流些小道消息，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好在这个圈子说的了。她注意到，皇后姑姑自始至终都挂着微笑，却从不参与，有人说起太子的事情，她也只是简单地答应几声，说了些模棱两可的场面话给绕了过去。　　　　“萧夫人真是有福气，如今萧丞相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两位公子也是东宫的熟客，刚刚瞧着皇后娘娘也十分喜欢四小姐。”那边刚敬完皇后酒的顾丞相夫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一旁。　　　　萧夫人端起酒杯站起来，客气道：“哪里哪里，夫君他尽忠于皇上是职责所在，昭行和昭言不过是和众公子一样与太子殿下来往，至于小女……”她看了一眼正在啃鸡腿的萧昭月，“也不过是今天初次与皇后娘娘见面，皇后娘娘瞧着她嘴甜多问了几句而已。”　　　　顾夫人听着这不咸不淡的场面话，心中十分恼怒，前阵子小儿子鼻青脸肿的回家，哭闹的指出是萧昭礼动打了自己，她找到学府去评理，那个小子死不承认也就罢了，居然也没有人看到他打了人，顾夫人这口气出不了便求着顾丞相上皇上那里评评理，却被顾丞相好一顿训斥，刚刚见了贵妃娘娘也在说这件事。　　　　皇后并没有管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味，大过年的，她们也不敢在宫里闹出什么事端，眼见萧昭月已经啃了三个鸡腿正去抓第四个，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饿了多久了？怎么吃这么多？”　　　　萧昭月这才收回爪子，用热毛巾擦了擦手和嘴角，回道：“月儿第一次进宫，也是第一次吃到宫宴，味道十分不错，就多吃了一些。”“别总是吃一道菜，尝尝别的。”皇后指了指另外几道素菜，“晚上吃多了积食不好消化，你自小身体不好，别待会儿闹肚子。”萧昭月点点头，心想，自己虽然从小确实不算太健康，也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弱不禁风啊，小孩子免疫力差生几场病也是正常的，可为什么五年了都没人去瞧过自己？　　　　萧夫人看了一眼萧昭月，抬眼瞧向皇后，皇后也微笑着看向她，对视了一会儿，两人才错开目光。　　　　去年是个尚算顺利的一年，没有洪涝蝗灾，各地的收成不错，地方上京城里也没有大案发生，皇帝端着酒杯应对着说话的臣子们，每年也只有这个时候是很热闹的吧？即使听到的话语都是千篇一律，即使说这些话的人并不是每个人都是真心实意的。也好过回到寝宫，冰冷冷的感觉。　　　　“皇上，臣听说今年，齐王殿下回京了？”工部尚书斟酌了一番，小心的开口，“怎么没见到齐王殿下？”皇帝放下酒杯：“朕也同他说过这次宫宴，但是他推辞说刚回来还不是很熟悉这种宴席场面，且身子不太舒服，就没有出席。”其他竖着耳朵探听消息的人见皇帝表情如常，又开始琢磨起来，不知道皇帝特意召回齐王是有什么用意，每次边关敌人来袭，打起仗来他们才会听到这位齐王殿下的消息。封王的皇室成员已经不多了，除了齐王之外，也就是年老的燕王和秦王，其他诸王和宗族子弟，在上一次争夺皇位的时候死的死贬的贬。　　　　萧丞相和同僚们聊着明年春耕的问题，前几年旱涝问题十分严重，淮南一带瘟疫横行，朝廷播了银子粮食勉强安抚了灾民，又拨派了几批人进行治理和重建。今年也才堪堪恢复过来，想必当地的百姓们和地方官吏终于能好好过个年吧。门下有几个官吏偷偷和他反映过，当时的银子和粮食没有完完全全到手上，他们报上来的数和自己在京中批复的数量对不上，萧丞相也和皇上私下说过侵吞灾区物资的事情。　　　　皇帝当时正在泡茶，也没有看他一眼，只是问他，你心里有数吗，这次查下去能够连根拔起么？萧丞相沉默了，皇帝是踩着一路的血坐上龙椅的，当时党派林立，诸王争夺起来完全都没把太子放在眼里，自己何尝不是处心积虑才稳住了太子的位置将他推上皇位，只是之后肃清，其他党派的人不不太敢重用了，一时之间，朝廷各部空虚，勉强维持了运作的代价，却是重用充盈后宫之后各位娘娘的娘家人。　　　　“萧丞相？”突然被皇帝点名的萧丞相放下酒杯，“听说，你终于把宝贝女儿带出来见人了？”萧丞相无奈，只好起身向皇帝行礼道：“是的，臣的小女儿萧昭月今天也入宫参加宫宴了。”皇帝也十分好奇萧家藏了五年的宝贝疙瘩。　　　　宫宴进行的差不多了，又或者说宴会上或有心或无意的消息都渗透了出去，外面庭院的戏台已经搭建完毕，皇帝领着臣子们率先到达场地，看着摆在一起的两张椅子，叹了口气。当所有人入座完毕，远处皇后领着的女眷们也到了，她穿着正红的宫装，身材高挑脚步轻快，脸上一如既往的挂着标准的微笑，走到皇帝面前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皇帝也没有在意，牵着她的手让她坐好，还亲自端了茶给她。　　　　贵妃娘娘在靠右的几个座位处看着这一幕，狠狠地攥紧了手帕，面上却平静的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戏台上已经开始演出了，台上热闹但台下却是不如刚刚在殿内交谈的多了，各家夫人都默默的喝着茶吃着点心，眼睛却也不时朝皇帝和皇后看去。　　　　萧昭月吃完了自己桌上的芙蓉枣泥糕，眼睛就向隔壁萧丞相桌上看去，萧丞相低头瞪了她一眼，她立刻也睁大眼睛，酝酿着情绪要哭一样的看着自家亲爹。最后一旁的萧昭礼看不下去了，端了自己桌上的盘子跑过来放到萧昭月的桌上，在他爹发火之前又溜了回去。　　　　宫宴结束的时候，萧昭月已经吃饱喝足的在萧夫人怀里睡着了，她甚至都不记得怎么回的丞相府，只是第二天在熟悉的清香中醒来，看见熟悉的床帘，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已经回家了。　　　　“小姐醒了吗？”　　　　“还没呢，应该快了吧，我进去瞧一瞧？”　　　　阿桂开门的时候，萧昭月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她看着阿桂迅速服侍她穿衣洗漱，好奇的问了一句：“阿桂，今天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阿桂刚给萧昭月绑好头发，插上了一朵新鲜的茉莉花，便牵着她的手将她令向正厅，走的路上解释道：“今天一大早宫里就来了人，说是皇上下的旨，要小姐亲自接呢。”　　　　萧昭月来到正厅，萧夫人已经候在那里了，看见她来了之后，宣旨的宫人也放下茶盏站了起来，林总管瞧着萧昭月缓步上前，小丫头穿着粉色的彩锦棉袄，绑了个小巧的花苞头，稚嫩的小脸上那双眼睛尤其有神采。难怪皇后娘娘昨天一直念叨着这个小姑娘，还向皇帝求了这道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旗林萧氏一族，书香门第桃李遍天下、于□□有帮扶赐饭之恩……右丞相萧云书谦逊知礼、伴驾有功……萧云书之女萧昭月，天资聪颖、品行温良、玉雪可爱，深得皇后与朕之喜爱，特封为县主，号平乐……”　　　　萧昭月心想，都没正式见过皇帝就来了这一道圣旨，八成是皇后娘娘替她求得，就昨天那么几句小孩子似的恭维，皇后真的就这么喜欢自己吗？又或者是因为自己是她的亲侄女？不管如何，她在萧夫人的引领下叩头谢恩接下来了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