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经常骂秦琰病秧子短命鬼,其实并不只是口头发泄。秦琰是早产儿,从小就体弱多病,汤药不离口,太医早就断言他活不过二十岁。
后来经过门见深精心调理,倒是日渐好转。皇后她们以为,他至少还能再活个三五年。尽管她们恶心这对断袖恶心得要死,对门见深的医术还是服气的。
所以在端午后听闻陛下染了风寒,都没当回事。秦琰又惯来体贴,不让妃嫔侍疾。皇后作为后宫之主,倒是带着叶贵妃、德妃以及步鸢这几个知情人象征性的去长宁宫看过两次。
最后一次是步鸢陪她去的。
年轻的帝王躺在龙榻之上,俊秀的容颜苍白而孱弱,眉目里却盛满温和笑意。
“有劳皇后了。”
皇后淡淡道:“臣妾职责所在而已。”
夫妻俩一坐一趟,说着客气话,步鸢听着都觉得尴尬。她目光不自觉的落到立在一旁的青年男子身上,皇后叶贵妃德妃口中的,皇上的相好,门见深。
他穿着一身褐色长袍,剑眉凤目十分俊朗,只是抿着唇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冷漠。不知道是因为本性如此,还是因为见着心上人的娇妻美妾而不高兴?
步鸢这么想着,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就略长了些。终于门见深似不甚其扰,微微皱眉看过来。步鸢一愣,下意识低头垂眸。
她没忘记皇后娘娘说过的话,前皇后谢氏就是被这个人弄死的。谢皇后摔得一头鲜血,迷药散尽,半点证据也没落下。谢家翻来覆去的查了好几轮,伺候的宫人也杀了一批又一批,终究查无所获,只能认了。
她出于好奇问过皇后娘娘,“既然没有证据,您怎么知道是皇上和门太医做的呢?”
皇后嗤笑,“谢明玉好歹是幼承庭训的大家闺秀,自小规矩礼仪没落下过分毫,谢家期盼了多久的封后大典,她怎么可能会出错?偏偏就一脚踩滑了。这么大个人,走个路都不会么?太医说是可能中暑晕眩,呸,老娘一个字也不信。但狗皇帝心黑,做事不留痕迹,谢家查了那么久都没查出蛛丝马迹,我猜得再多也没用,所以我直接去问他。”
步鸢诧异,“皇上承认了?”
皇后一脸不屑,“我再怎么恶心他也是他的结发妻子,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我都肯帮他掩盖丑事了,他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下毒容易被谢家查到。最保险的方法,就是迷药。但普通的迷药,也是当即发作。不得不说,姓门的虽然恶心了点,于歧黄之术上倒的确是个人才,居然研究出那样一种药,美人醉,一听这名字就是针对女人的。呸,八成早在谢明玉入府的时候他就开始研制这药了。这对奸夫淫夫,一个赛一个的心狠手辣,果真是天生一对…”
说完后她大概又想起自己才是秦琰的原配妻子,结果还没过门的时候就被个男人绿了,顿时又恶心了一把,当天中午都没吃几口饭。
步鸢想得入神,皇后已经不耐烦再和秦琰虚与委蛇,道了一句‘皇上好好保重身体,臣妾先行告退’,便起身往外走,步鸢赶紧跟上。
隐约听见里头传来对话声。
“皇后身边那位,就是容妃?”
这人的声音也是清冷淡漠的,如深秋的湖水,带着一股子凉意。
步鸢的脖子也跟着凉了凉,生怕秦琰拿自己的小命去哄这位相好。
秦琰嗯了声,隔了会儿又带着一丝笑意道:“她运气不错,先是得了母后喜欢,进宫没多久又得了叶贵妃的庇护,这几年,倒也安分。”
“长得是挺讨喜。”
步鸢刻意走得慢,将这番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最后这句话差点让她踢到门槛,幸亏有宫女扶着才没摔倒。皇后转身之前,她听到秦琰带着些无奈道:“见深。”
然后就没动静了。
皇后问,“怎么了?”
“没事。”
步鸢若无其事的笑笑,心里却波涛汹涌。
这几年天天听皇后德妃她们骂秦琰,听她们说秦琰如何和门见深断袖情深,如何对后宫女子敬而远之退避三舍。但这一切加起来,都不如亲眼所见带来的震撼大。
秦琰是个温柔的男子,温文尔雅,笑起来如春风拂面,是所有豆蔻年华的少女梦中情郎的模样。但他的温柔带着冷漠的距离,让人不敢靠近。
可刚才他和门见深简短的对话中,步鸢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温柔。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之所钟吧。
皇后德妃她们一个个在背后骂得痛快,看似豁达的接受了自己丈夫这段见不得光的禁忌之恋,其实比后宫所有妃嫔都要苦。不知情者尚有期待,唯有她们,在这宫中最高的位置,就这样一日日的煎熬着,耗尽所有青春岁月,直至死亡。
帝王的深情,却要用那么多无辜女子的性命和幸福来换,又何其薄情?
皇后突然停了下来。
“皇叔。”
步鸢一怔,下意识抬头望过去。
三尺开外,男子身着玄色蟒袍,修长身形如青竹般挺立,微微垂下的目光冷而威严,青山翠羽般的眉似也覆上了一层霜雪,薄薄的唇抿起的弧度,让人不敢抬头直视。
秦琰和门见深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和眼前这位比起来,却都要逊色。
他的俊美,带着久经风雨淬炼后的深沉和抵定在握。
步鸢曾听德妃说起京中闺秀们对皇叔的评价。
澹澹而皎月,濯濯似青莲。风姿如仙逸,容色盖京华。
亲眼目睹,方知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