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我不需要你负责,因为……没什么好负责的呵。” 那个早晨,苏城离开前,凉夏如此说到。 男人出门,脸上有莫名的神色,无法言说。 靠在电梯里,想起和凉夏第一次的见面。一场饭局,朋友的朋友。饭后去唱K,两个人都是安静地坐在角落。交谈是怎样开始的已经不记得了,大约最初也只是出于礼貌的普通问候,只是没想到后来进行得那样融洽。话题在转到刚刚上映的电影《加勒比海盗》时,开始变得热络起来。他们同样喜欢约翰尼德普,然后又自然而然的聊到了那个强烈地爱着哥特风格的鬼才导演蒂姆伯顿。接着是书籍和音乐,米兰昆德拉和甲壳虫乐队。苏城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女孩子,安静的淡漠,温柔的疏离,又有着与外表完全不相符的,出人意料的喜好。最重要是那些喜好与自己的是那样相似,苏城与凉夏几乎是一见如故。 于是熟识变成理所当然的事。 因为帅气的外貌和良好的家教,苏城念书时和工作以后,在女生中都有着不错的人缘,但都只是泛泛之交而已。不是没有人向他示好,但都被他礼貌的拒绝了。而他自己,除了图弭,他对所有的女人都是一视同仁的,从没有对谁表示出特别的亲近。所以,凉夏从一开始便是个异数吧。 不是没有在凉夏家过过夜,两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但也仅仅只是躺在同一张床上睡觉而已。 苏城曾经庆幸自己遇到了这样美好的女子,所谓红颜知己不过如此吧。大约这便是那第四类感情,苏城知道这一份感情甚至于比他和图弭的感情更难经营。但他确实想将它经营好,他是如此珍惜这样一份情谊。 然而,现在这一切似乎都被自己弄砸了。苏城握紧了拳头,抵在自己的眉间。 昨晚的事就忘了吧,我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我想你也可以。 苏城第三次读完这条来自凉夏的短信,用力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 如果真的可以退回原点,是的,可以忘记。 小学五年级的苏城,在某个星期一的早晨,看见班主任领着个小女孩站在讲台上,说:“这是才转来的新同学,图弭。” 就在前一天,苏城刚刚在自己家的楼道里,看见过这个小女孩。 老师说:“那么,你就先坐在苏城的旁边吧。苏城,你是班长,要多多帮助新同学。” 在我们小学的时候,班上的班长似乎大多都是女生,活泼可爱,成绩优异,是老师的得力助手。她们通常都会事无巨细地向老师报告每天班里发生的事,很多人的童年噩梦就源于这种“打小报告”,每每想起,不堪回首。 可是,苏城的小学同学就幸运多了,因为苏城是个例外。在别的男生爬树、打弹子,玩的一身是泥,拿着惨不忍睹的试卷忐忑不安的回家时,他却学小提琴,练书法,考优异的成绩。他是那样乖巧安静,老师家长喜欢,同学也愿意和他玩,因为他可不像隔壁班爱打小报告的女班长,他不喜欢往老师办公室跑,不会在老师面前搬弄是非。 因为是同位,家又住在一起,也因着老师那句“苏城,你是班长,要多多帮助新同学”。苏城和图弭从此每天一起上学、放学,有时也一起写作业。 最初,图弭是不愿意和苏城一起走的。她总是一个人在前面走得飞快,天蓝色的小书包在她瘦瘦的肩膀上晃来荡去。裤子口袋鼓鼓的,插着她的那把弹弓。 而苏城便跟在她的身后,隔着大约十步远的距离。他从不走近,但也不会落的太远。 这样大概持续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有一天,放学的路上,走在前面的图弭停了下来。苏城愣了一下,也停了下来,站在距图弭十步远的地方。 “喂,你一定要这样天天跟着我吗?”图弭两手插着腰,恶声恶气的对苏城说道。 “啊?”苏城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看着图弭,就像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与她对视。渐渐的,便在图弭咄咄逼人的目光里手足无措起来。 “不要再跟着我了。”图弭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掏出她的那把弹弓,对着苏城扬了扬,说:“如果你再跟着我,别怪我不客气了。”说完,图弭利落地转身,帅气的继续往前走去,仿佛功夫片里的女侠。 苏城也开始走,不远不近,和图弭隔着十步远的距离。 “喂!”图弭突然转过身,随手从路边捡了一颗小石子,“你有完没完。”说着,已经举起弹弓瞄准了苏城,啪地放手,小石子便朝着苏城飞了过去。 石子打在了苏城左边的胳膊上,锋利的边角划破了他的皮肤,鲜红的血液一下子冒了出来。苏城吃惊地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又看了看图弭,慌忙用右手捂住了左胳膊上流血的伤口。 图弭也呆住了,她看着那些不断冒出的红色液体,也害怕起来。她咬着下嘴唇,盯着苏城的伤口。突然,她把弹弓重新塞进口袋,转身飞快的往家跑去。 苏城愣了一下,也开始跑。右手还捂着伤口,不断有血从他指缝中冒出来。 那是五月末的傍晚,已经有大片的晚霞灼灼的燃烧着,映红了半边的天空。 苏城曾经对凉夏说:“从小,我就被老师家长夸奖聪明,我可以很快的记住琴谱,可以轻易的算出奥数题的答案,可以在考试中取得高分。但是,我似乎总是在图图面前变得很笨。我总是只知道傻傻地看着她,忘记了其他。” 图弭气喘吁吁地跑回家,用尽力气关上门。她坐在地上,背靠着门,抱着书包,大口大口地喘气。 不一会儿,便听到了苏城咚咚咚的脚步声,似乎是在图弭家的门前停了一下,然后传来了对门开门的声音。接着是苏城妈妈惊讶的叫声:“呀,苏城,你这是怎么搞的?” 过了一会儿,图弭悄悄拉开门,楼道里黑洞洞的,因为还没到下班的时间,所以显得有些森然清冷。 隐隐约约的,听见有说话声从对面传过来。 图弭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走近了苏城家的门。那时大部分的人家都还没有防盗门,即便是装了,也不是像现在这样的一整块厚铁板,而是那种由一根根钢筋条并列排列的铁门。图弭便是隔着竖立在苏城家前的钢筋条,听到里面传出的说话声。 “怎么弄的?”这是苏城妈妈的声音。 “在路上不小心摔的。”这是苏城的声音。 “摔?怎么可能摔成这个样子呢?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弄的。”苏城妈妈的声音一下子变的很严厉。 “是,是和同学打架……” “什么?苏城你现在可以了啊,你都学会打架了。” “妈妈,我错了。” “说,是不是图弭。我就知道那个小丫头有问题,是她跟人打架,非要拉着你是不是?我看她就不顺眼,有什么样的妈妈,就会……” “妈妈……” “养什么样的女儿,她妈妈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果然女儿也……” “不是的,妈妈……” “我叫你不要天天上学放学和她一起走,你就是不听,看,现在好了吧……” “妈妈!”苏城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很多。 站在门外的图弭吓了一跳,里面也一下子没了声音。显然喋喋不休的女人也被自己突然爆发的儿子吓到了,半天没说话。 “不是的,妈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打架是我不对,但这不关图弭的事,请您不要那样说她。”苏城的语气缓和了许多,却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楚。 “图弭,你在做什么?” 突然有声音从图弭的旁边传来,她慌慌张张地转头,看见是妈妈站在自己的旁边。 “没,没什么。”图弭说着,转身进了自己家。图澜看了一眼自己家的对门,里面隐约传出来对话的声音。又看了看自己女儿的背影,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跟在图弭的后面进了房间,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