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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英招留下的最后一个印象便是那日在悬圃的泠泽之上,她脚踩着碧蓝的浪头,在海子上翩翩起舞。    漫天的紫色花瓣从她的指尖发梢生长出来,然后轻飘飘的落到水面上,形成了一片紫色的花海。她笑着在水面上打着圈圈,一圈圈起伏的涟漪将花瓣推向他脚边,带来一阵温柔的馨香。    她的嘴一张一合,四面八方便传来空灵的声音。她在说,看啊,我终于开出花儿来了,你喜欢吗?    英招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岸边看了很久很久,看着她的身影由近至远,最后消失在一片朦胧的夜色之中。后来他每每想起这一幕都会觉得,那个画面,很美。    而在那日之前,英招从未对她有过什么过多的留意。尽管这个小仙经常出现在他周围,有时会突然冲到他面前,羞着脸颊扭扭捏捏的问一句,上神早;有时会在他疲倦的时候偷偷在案子上添些清茶水果,给他解乏;有时又会在他慵懒的躺在悬圃中赏花时悄悄路过,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他还是对她无甚特别。    英招的悬圃中有很多仙子,他从来记不住她们的名字相貌,这个小仙既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最有本事的,若真要抡出个最字出来,大约只有最聒噪,最碍手碍脚的名头非她莫属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有些烦人的小仙,却终于在这一天将自己的模样深深印在了英招的记忆里,用一种最为决绝最没有退路的方式。    英招觉得,她真是太傻了,因为他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彼时九重天上的仙家都知道昆仑山悬圃花园的那位资历很老,地位很高的英招神不喜什么热闹的宴会,不喜鼓琴弄瑟或者吟诗作赋,却独爱赏花。    说起他的这个爱好,那些个爱嚼舌根的神仙便总爱提起那桩旧事来谈论一二。    当年玉帝的小女儿雪芜公主正要过八万岁的生辰,他对这个小女儿很是疼爱,免不了要把排场做的大些,博得女儿的欢心。而恰巧这位雪芜公主也是一位出了名的花痴,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这四海八荒的奇花异草。她对英招的悬圃早已垂涎已久,想要大饱眼福一番,便央求着她父上将生日宴设在那英招神的悬圃里。    即便玉帝已经做好了满足女儿一切要求的准备,但在这件事上他还是犯了难。这英招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除了整日在悬圃里倒腾花草,就没见过他有过别的消遣。其他神仙与他说话,他也总是三句话应付了事,“哦”,“是吗”,“这样啊”更被称为英招的三大金句,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愿意自讨没趣了。    英招倒也乐得清静,将孤僻演绎的更加登峰造极,整日里只与花草为伍相伴,除了一年一度的天界朝会和玉帝王母的生辰,便很难见到这位神格不健全,情商又很低的神仙了。    后来拗不住女儿再三撒娇耍赖,玉帝只好拉下那张老脸去与英招相商,但没想到的是,这个神兽幻化的没什么人情味儿的上神这次答应的倒很是痛快。    英招其实也是个小孩子脾气,他照看了悬圃几万年还从未有人光顾过,自己的好东西总想拿出来给别人显摆炫耀一番,于是想着这次大概会是个好机会,便极为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过了英招这一关,玉帝很是高兴,顿觉自己这个帝位坐的还算有威严,就连最没情商的英招神他都拿得下,让他觉得很有面子。    而听闻公主的生辰宴要在昆仑悬圃举办,整个九重天也都兴奋坏了。因为英招不喜与众神来往,当职的地方又远在九重天外的昆仑之墟,所以小辈的神仙们对他都只有所耳闻,却从未有过一面之缘,因而都很好奇这位出了名的没人情味儿的老神仙到底能有多没人情味儿。    那日在悬圃,为雪芜公主庆生的天神仙子乌泱泱的挤满了整个泠泽河岸。不多时,华乐四起,一顶贵气腾腾轿子从天而降,缓缓落地,两个小小的仙娥掀开轿子上的珍珠帘帐,雪芜便提着裙子神气的在众人面前亮了相。    一阵欢呼喝彩之后,众仙的目光却绕过雪芜还在寻摸着什么,只见英招提着一个小小的翡翠玉壶正在河边给他心爱的花草们浇水,仿佛这场热闹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注意到众仙投来的目光,英招停下手中的动作,慢悠悠的抬起头来向众人报以微微一笑,心想着他们必是对这悬圃感到赞叹,然后走得更远了些,美滋滋的忙自个儿的去了。    然而众人的赞叹却不尽然是因为这悬圃,而是因着悬圃的这位主人。    许是很久不见英招,老仙们觉着这位披着金银丝线绣制的百花图,散着一头如瀑长发的神仙比往日里更加清尘脱俗了些,而仙龄小些的仙官们则都一个个看直了眼睛,无论男女老少都捂着胸口做大口呼吸状。    只听闻英招神独来独往没点儿人情味儿,可没人说过,他原是长得这么好看啊……    无论谁看,这场生辰宴的主角都换了人选,雪芜公主被冷落在一旁心里很是郁气,于是吩咐下去,让仙娥们在泠泽前收拾出一片空地来,她要给众人舞剑助兴,夺回这主角的风头。    小仙娥们手脚麻利,也就半柱香的功夫便在泠泽岸边搭起了一个白玉筑的台子,这台子装饰的很是漂亮,一丛丛锦绣艳丽的花团簇拥在台子四周,如海子上翻滚而来的浪头,越过细金般明亮的软沙,向更远的地方蔓延而去。    雪芜公主在台上站定,一柄冰霜剑凌空出鞘,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阵凌厉的剑响。众人被这动静吸引了目光,纷纷围到了台子四周,饶有兴味的观看起来。这时那个碍手碍脚的小仙也现了原形,她在悬圃里呆的久了,貌美的花仙树仙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识过这样的阵仗场面,感到十分的新鲜。    英招看着她挤到众人中间,抬着头伸长脖子一个劲儿的往台上瞅,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一般。    乐仙琴仙们很快从帘幕后鱼贯而出,捧着各自的器乐鼓瑟在台子四周迅速到位,不多时,一阵缥缈的仙乐便在泠泽岸边缓缓的升腾起来。    雪芜伴随着仙乐婆娑起舞,剑锋所指之处,便有点点晶莹的雪花纷飞而下。彼时天界便无人不知雪芜公主的一柄冰霜剑舞的极好,但她自视甚高,不屑于人前展示,于是鲜少有人能一睹为快,今日一见确实担得上精彩绝伦四个字。    这剑舞舞到一半时,人们都沉浸其中无法自拔,那碍手碍脚的小仙更是不知何时窜到了人群的第一排,托着脸颊一脸陶醉的望着台上的雪芜,暗暗赞叹道这雪芜公主才德兼备,可真是个妙人儿,心中艳羡极了。    众仙看的都入了迷,没人注意到纷落的雪花已在白玉台子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来,只见雪芜公主又是一个腾空点地外加七百二十度的旋转跳跃,人群中发出一声齐齐的赞叹,却在下一刻变成了一阵齐齐的惊呼。    台面太滑了,雪芜脚下不稳,眼看着就要摔倒,冰霜剑已然脱手,直直的向台下那个小小的仙子飞去。众人已失了反应,除了惊叫却没人上去帮衬一把,而那个小仙更是呆愣的站在原地,一脸茫然不察。    就在众人的惊叫声中,一抹金色的身影翩然而上一个指风打掉了险些伤人的冰霜剑,然后又回手接住了花容失色的雪芜公主,一套动作一气呵成,没一丝余缀。    只见那个出尘的身影抱着满面桃红的雪芜缓缓落地,人群中马上被掀起了一阵暧昧的议论,而来去缠绵的眼风也四散开,整个悬圃一时间好不热闹。    那雪芜公主被稳稳的放下,即便是脸上已经羞怯的要滴出血,玉帝直女的礼仪派头也丝毫没被搁下,她眼角嘴角都含了丝小女儿娇羞的笑意,微微一躬身便要给面前这位面如冠玉,超凡脱俗的男神仙行下一礼。    只见这男仙扶住了雪芜微微抬起欲要揖礼的手臂,看了看台下那个仍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傻乎乎的小仙,又看了看面前这个娇滴滴的人儿,温温柔柔的笑着说道,“礼就不用了,只是请公主记着,下次舞剑要多加点小心才是,若一个不注意伤了悬圃里的花花草草,我兴许会卸了公主的一双手臂也未可知呢。”    这几句话说得极轻描淡写,听到那个被故意加重的“卸”字台下的一众神仙还是齐齐的打了个冷颤,缠绵暧昧的议论也被冰冻在空气中,像冰碴子一样被众仙生生吞回了嘴里去。而雪芜公主的面上红白黑紫一时间换了好多个颜色,那几分娇羞也惨淡的凝结在脸上,变成了一个大写的不可置信。    再呆下去颜面怕是要丢光了,只见她咬着唇憋了半晌,最后单单憋出了个阴阳怪气的“哼”来,然后便气呼呼的甩手离去,这场宴会在众仙再一次刷新了对英招的认识后就这样草草的惨淡收场了。    后来小仙有一日想起这事来,语重心长的同他讲道,“雪芜好歹也是个公主,玉帝心头的宝贝疙瘩,上神您多少该给她留几分薄面才是。”    英招甩甩袖子,手里拿着翡翠玉壶,浇水浇的认认真真,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面子?那是什么东西?有花好看吗?”    小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