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义侯这袭,遇得颇是蹊跷。
子丑相交时,归义侯还让人交代厨房做些面食。厨房接到传话,一刻也不敢耽搁,烧水下面,浇头高汤都是现成的,不过一刻钟便得了,遣人送去书房,便发现归义侯倒在地上,胸口流血汨汨不止,身侧一步开外,扔着一把带血匕首。
曹宗钰赶回去时,归义侯胸口伤处已经上好药,包扎起来。人仍是昏迷不醒,被抬放在书房后的暖室内,为免伤者失温,室内各处角落烧了炭火,人一走进,暖气扑面而来。曹宗钰只站了片刻,虽已脱了外面大衣服,仍是热了个汗流浃背。看父亲的脸色,却仍是惨白,双唇也干蒙蒙,没有半点血色。
节度使衙门的军医和本地有名的跌打外伤郎中都被紧急请到了侯府,此时便由这个四十多岁,精明干练的军医向他禀报:“侯爷伤在左胸下一指处,距心脏仅有分毫之差。若是凶器偏得半分,心脉立断,便无法可想。现下虽是凶险,好歹保得一口气在。卑职与几位郎中商议过,大家的看法都是一样,侯爷的伤口倒是没有大的妨碍,流血已经止住,清洗缝合以后,但需以军中秘药心敷治即可。只是过了今夜,侯爷多半要起高热,卑职等自是在此日夜守候,夫人也已排好轮值之人,我等心侍候,侯爷吉人相,想是终究能挺过来。”
曹宗钰将父亲冷冰冰的手掌放回棉被下,心掖好被角。站起身,对一旁扶着黄莺儿的手,颤巍巍站着,眼睛通红,脸上泪痕尚未全干的阴氏道:“偏劳夫人照顾父亲。”目光一扫阴氏身边,微一皱眉,问道:“怎不见安康?”
下午阴氏派人去龙兴寺,道是身体不适,接了安康回去侍疾。如今身体不适的阴氏在这里站着,通医术的曹安康反而不见人影,他不免觉得奇怪。
阴氏捏着手帕,低着头,一边擦拭眼泪,一边低声道:“安康受了惊吓,晕了过去,此时尚未醒转。”
曹宗钰走出房门,便见到张隐岱也来了,点点头,淡淡道:“你们消息倒是快。”脚步不停,快步往外走,内府司张都头领着一帮护卫,正在院内候着。见他出来,忙上前行礼。
张隐岱见他眉宇之间,神色狠厉,心知他此番动了杀心,势必要追查到底,心中颇是犹疑难决,只好跟着他一路出去,以便见机行事。
“昨夜在侯爷院子值守的是谁?”曹宗钰站在阶梯上,目光扫过一众侍卫。
一人上前,单膝跪下,沉声道:“属下孟子良,见过世子。”
“你们昨日值夜,可有发现异常?”
“回世子,并无异常。属下等自昨日下午接到世子传令,侯府守卫人手,比平日加倍,即刻遵照执校属下奉张都头的指派,于子时之前接了班,守在侯爷院子外面,并未见到任何可疑人物。”
曹宗钰森然道:“可不可疑,不是你了算。你都见到哪些人?”
“子时刚过,二姐奉了夫饶命令,替夫人送来刚煮好的酥油茶。此后厨房的两个厮提了食盒过来,除此之外,并无见到其他人接近书房。”
“酥油茶?”
“入秋以后,侯爷若是因公事繁忙,深夜未眠,夫人都会送酥油茶过来,今日夫人抱恙,二姐便替她送来。”
曹宗钰点点头,又问道:“厨房的人什么时候离开的?”
“厨房厮将食盒递给书房服侍的长顺,当场便离开了,前后不过几句话功夫。”
“二姐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张隐岱心中一震,目光投向曹宗钰,见他一张脸毫无表情,只有一双眼睛,锐利冰冷,紧紧盯着这孟子良,观察着他一举一动。
“二姐呆了有半刻钟功夫,大约是等侯爷用完酥油茶,方收好食盒,原样带回。”
“侯爷出事的时候,你们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世子明鉴,侯爷办公的时候,向来禁止我等接近书房。属下与同僚只敢在院墙附近巡看守卫,离书房有十来步之远,并未听到任何异常。”
“发现侯爷的是谁?”
“是长顺,他送厨房的食盒进去,便见到侯爷倒在地上。”
“长顺现在何处?”
张都头忙上前回道:“回世子,侯爷出事以后,夫人过来看了,当即命人将他看管起来。属下知道世子必定要问他,眼下正着人押他前来,想必快到了。”
正着,便见到两个侍卫押着一个长脸厚眉的男子进来。
那男子到了曹宗钰身前,扑通一声跪下,低声道:“长顺见过世子。”
“你进去书房时,见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