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德宫某偏门小院,五六个宫女太监围坐在一起,他们神色异常紧张,一阵冷冽的寒风吹过,身后的梧桐摇摆着枝叶沙沙作响,一小太监甚至攥起了拳头。 “哎呀,这位长老啊!可有见到我的女儿和夫人吗?我此生就这么一个女儿,今早她下山给女婿送饭,岂料到现在都未归,我夫人先前来寻人,谁知现在也音讯全无!” “天呐,这下孙悟空该怎么办啊!”一宫女听的入神不由脱口而出。 这话一出口,大伙们纷纷点头。 “唐僧真真是极笨!比我还笨!” “谁说不是,这分明是那白骨精变得呀!” “孙悟空这次可不敢再打了吧!?” 坐在正中的女子,清了清嗓子,大家便立刻合上嘴,又聚精会神起来。 梧桐下正声情并茂说着《西游记》的女子,不是程曦,又能是谁呢? 这一晃半年过去了,程曦在瑞德宫可是过得越来越滋润,早前还日日提心吊胆,担心刘云香来撒气,可时日一久,发觉那些个主子似乎忘了她这号人,程曦当然是高兴坏了,不多久便和这宫女太监们混了个熟,在瑞德宫的日子,反比尚宫局还滋润,这儿伺候的宫人多,还都争抢着帮她做活,偶尔有管事嬷嬷经过,她才起身打打样子,可不是人家宫人傻,而是这程曦太精了。 多亏她这张巧嘴,也感谢这异世从未有过吴承恩这号人,她便不要脸的自称《西游记》乃她自己所编,再加上程曦表演专业出身,说起书来那是绘声绘色,这群宫人早就成了她粉丝。 要说这宫中的宫女太监,平日里要小心翼翼地伺候主子,还要做着各种粗活,好不容易休息会儿,却根本没什么逗趣的事可做,日日过得乏味,而现在,每日抽工夫听程曦说会儿书,便成了他们闲暇时最大的乐趣。 这一传十,十传百的,如今后宫宫女太监,都晓得瑞德宫内,有个极会说书的宫女。 眼瞧着太阳就要落了,院子里也渐渐暗了下来,程曦讲的也是口干舌燥,她起身担担身下的土,疲惫道:“好啦,今日的三打白骨精,就说到这儿,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可是孙悟空被唐僧赶走了,他还会回来么?” “没了孙悟空,他们肯定倒霉啊!” 每日到了这说书的最后,都不会让程曦走的痛快,又你一言我一语,拉扯着她,非要再多说个半会儿工夫。 好在管事嬷嬷从廊边过来,望见这些人聚在一起,也是见怪不怪,她扬手招呼程曦,这才让她脱了身。 要说平日里那些个琐碎之活,倒是有宫人帮着,但总也有规矩的,这守夜们之事,可容不得半点含糊,嬷嬷专程过来就是又仔细叮咛了一番。 程曦忙回屋取了水,添了件袄子,便急忙赶去瑞德宫西门,与之前的宫女换了班。 一身材圆胖,肤色红润的宫女,打远瞧见靠在红木门前的程曦,就边向她招着手,边气喘吁吁地疾步向这边走来:“呼……索吟……呼……” 这个可爱的小胖丫头名叫红红,年纪才十三四岁,是专门给御膳房跑腿的,经常借着来瑞德宫送膳之名,就拐到程曦跟前来听会儿书,所以二人很是熟识。 “红红,怎么这样晚了还跑来?”见她满脸通红,程曦哭笑不得,常这样折腾,却也未见红红瘦过,敢情还是御膳房伙食好。 “呼~让我缓缓……”红红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给气儿调匀了,又接着道:“你们宫小宁子,来御膳房催燕贵妃的晚羮……我便问了你一嘴,他说你今日守西夜门,我怕你夜里饿着,赶紧来送些糕点。” 程曦从红红怀里接过牙白色绢帕,里面包着五六块儿看着品相极好的糕点,摸着还是温热的,心里很是感动,还未及言谢,红红便四处瞅瞅,又压了声道:“这可是今日御膳!陛下最近胃口不太好,根本就没碰,本来是要倒掉的,我瞧着太可惜了,顺手往袖子里藏了些。” “谢谢红红,下次来,给你讲三只小猪的故事。”说着,程曦玩笑地捏了捏红红肉肉的脸,红红“嘿嘿”一笑,露出了白白的牙,看着甚是可爱,只怪一会儿就要落钥,二人没敢多说,红红便又急急地跑了回去。 红红前脚刚走,尚宫局女官便来落钥,程曦远远便瞧着打头的女官有些眼熟,待走近了细细一瞧,这不是卫敏儿吗! “敏儿!”见到了老熟人,程曦忙提步跨过门槛儿,迎了上去。 卫敏儿见来人是房索吟,吩咐其他两位宫女在外候着,又与程曦回到了门内。 卫敏儿这几日刚从掌闱升至典闱,如今也是个七品女官。二人激动地巴拉着手,卫敏儿还是不敢相信:“索吟,真、真的事你啊?” 程曦调皮的抬眉打趣:“不是我还能是谁,怎么半年没见,把我忘了?” “说什么呢,你可知这半年我同婉儿多么念你,那日你被带走,我们是真真担心地紧,后来也是多方打听,才晓得你平安。” 程曦发觉之前在尚宫局那个看着柔弱的女子,变得越发水灵,这一身女官服饰,也显得更加脱俗。 因有正事,二人不敢耽搁太久,一阵嘘寒问暖之后,又不舍拥别…… 十一月的深夜,寒风带哨,正是寅时,这个点对熬夜的人来说,最是容易犯困,程曦将厚袄子紧紧裹在身上,心里不断对自己道:坚持住,再过一个时辰天就快要亮了! 说来也真巧,这个点没有入睡的,除了守夜的宫人,还有位娘娘…… 这半年来,罗晶一直在永轩宫养伤,本早就该轮她侍寝,只因伤势还未恢复,一直耽搁了下来。前些日子,尚寝局王尚宫特地询了她伤势,太医道已无妨,这便于今夜安排了侍寝。 罗晶知道自己已无法躲避,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被一众宫女服侍香浴后,她静静地坐在榻边,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 她想过无数个理由来说服自己,什么这是古代,她是妃子,现代教育下的一夫一妻制,通通去见鬼吧! 可是……当林胥年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她便不由地浑身发抖,眼前这个男子,有着万里无一的俊美面容,有着大安国最尊贵的身份,但……她还是无法接受要与那么多女人同享一个男人……她还是没能说服自己…… 林胥年进屋那一瞬,只觉一阵似曾相识的气味迎入鼻息,近日里朝堂之事令他身心俱疲,而这味道让他稍感舒适。 林胥年背过身去,将自己的双臂伸展,罗晶缓缓起身,帮他卸掉那黄色的长袍子,她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他修长的手指,他顺势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掌中:“怎么如此冰凉?” 林胥年嗓音低沉而又充满磁性,二人此时正是四目相对,他深邃的眼眸,带着一股暖流。 罗晶心中一颤,暧昧在空气中渐渐弥漫,令她一时失神,只觉多年的观念在此刻似乎有了一丝丝一毫毫的动摇…… 这时一阵冷风拍打在窗上,将罗晶惊醒,她猛然抽回手,林胥年微微一愣,罗晶强装着镇定,转过身疾走了两步,将袍子挂在了一旁的红木衣阁中。 “你怕朕?” 林胥年颇为疑惑,这后宫的女子见到他,无不流露出爱慕之情,可眼前这女子,第一次在选妃大典时,就一直低头不肯抬眼看自己,在其他女人立争妃位时,她竟言自己得了病。起初,林胥年以为她不过是耍些小聪明,想引得自己注意罢了。可第二次见她时,她却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刺向郑歆伊的尖刀。 林胥年难以想象,这个面容出众的女子,是哪里来的善良与勇气,即便当时她不去救,也不会有人说她一二,要知道,她自己也才十五六的年华,这次林胥年打从心底里佩服她,亦感谢她。可毕竟经历过太多尔虞我诈,林胥年难免会想到另一种可能,若是这蓝婀帑知晓欣贵妃最得盛心,如若救了欣贵妃,既让欣贵妃欠她,又可一跃得势,但……这未免牺牲太大了。 然此女,要么是单纯的让人心疼,要么就是聪明的让人感到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