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是月圆之夜,这月光却出奇的亮,繁星密布,直把大地照的犹如白昼。 大司马府内早已摆满宴席,喧哗吵闹,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猜酒划拳,好不热闹。 只因今日是当朝大司马第四子娶妻的日子,聘的是那贺兰家的女儿。贺兰家与独孤家同属代北旺族,结成姻亲可谓是天作之合。 大堂正中坐着一位俊美的中年男子,只见他身着褚色长袍,袍底绣着花边,一双大手苍劲而有力,左手拇指上套着只墨玉板指,显得雍容华贵至极。 他面带微笑,举起酒杯浅酌慢饮,柔和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座的众人,时不时蹙起剑眉,似乎在考量着什么。 杨坚见状,慌忙低下了头,生怕被他瞧了去。 他自小便不苟言笑,最厌恶这种嘈杂场面,若不是父亲硬拉他前来,他是铁定不会参与的。 趁着父亲杨忠与同僚相互敬酒的空挡,杨坚正要借机起身溜走,却被父亲一把按回席位上。 “与为父一同见过独孤公。” 父亲的怪异举止,让杨坚惊讶万分。他深知自己相貌平平,除了身材魁梧以外,浑身上下再无长处。虽然杨忠本人仪表堂堂,可长子杨坚并没有继承他的好面孔,三子杨慧倒是俊美得像个女郎。 杨忠拉着儿子走到独孤信跟前,笑着说道:“独孤公,这便是犬子那罗延。” 杨坚见状,连忙跪下作揖:“那罗延给伯父见礼”。 独孤信忙道:“快起身,不必多礼!” 他仔细打量着站立面前的少年,但见杨坚身材魁梧、剑眉星目,虽容貌不是极佳,眉宇间却隐然有股霸气在侧,这气质绝不像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子弟。 “这便是在般若寺出生的那小子” “正是此子,”杨忠点了点头,借机神秘的说道,“此子刚一出生,便有神尼自河东来,说他不宜养在凡间。于是我便舍宅为寺,让神尼得以照看小儿。有次拙荆前去探望小儿,不小心将他摔在了地上,奇怪的是小儿并无半点损伤。神尼得知此事后大为恸气,说是拙荆此举冲撞了小儿的富贵,便悄悄把小儿带走了,期间不得与家人相见,长到十三岁才得返家。” “这倒是奇了。” 独孤信听后大为震惊,关于杨坚的传奇经历,他倒是略知一二,毕竟连大冢宰宇文泰也对他赞赏有加,想必这小子定不是寻常之人。况且杨坚身为陈留公国世子,又与大冢宰嗣子宇文觉有同窗之谊,就算本身资质平平,以父功蒙荫前途也定不可估量。 然而这几年并未听说杨忠为儿子张罗婚事,前两年倒是嫁过长女,算算岁数这杨坚应与儿子独孤穆年纪相仿。 独孤信想到这里,因问道:“不知令郎可有婚配?” “尚未!”杨忠叹了口气,苦恼说道,“拙荆也道长子已过适婚年纪,当为之聘。但我知此子生来不凡,不敢轻易许下姻亲,怕不得良配反倒不好。” 独孤信听罢大喜,又说道:“我有一女尚待字闺中,若陈留公不弃她容貌丑陋,就将小女许给令郎如何?” 杨忠连忙应承道:“全凭独孤公做主。” 杨坚诧异地看着两位长辈兴致勃勃的讨论嫁娶之事,难以置信自己的婚事竟这么草率的定下了,此刻他忽然明白了父亲非要带自己前来的原因。八大柱国十二大将军之间姻亲错综复杂,他也料到自己的妻子定会出在这几大家族之中,只是没想到竟来得这般快。 几盏烈酒入肚,不胜酒力的杨坚霎时感到一股热浪涌上头顶。屋子里人声鼎沸,他觉得头更晕了,便走出喜堂透口气。 大司马府由外而内分为三层,最外层是护卫门客住的地方,中宅是会客厅及花园,内宅则是主人和内眷居住的院落。中宅地方不是很大,却透出轻松自然、随和融洽的气氛,两面有着宽阔和精致的回廊沟通南北。 杨坚信步走在大司马府的回廊内,院子里的确比堂内清静不少,他便不想再回到嘈杂的喜堂,又怕站在院内被人瞧见逃酒。于是施展功力借助墙边的大树翻到了院墙外,只待宴席结束再悄悄返回。 杨坚正打算坐在院外大树下小憩,忽地听见树上几只乌鸦乱叫,吵的他心烦意乱。他气恼之下捡起地上的石子朝乌鸦砸去。石子打在枝桠上险些砸中乌鸦,又弹射到了院墙内。 看乌鸦被石子吓跑,杨坚才又坐回了地上,这下耳边终于清静下来。 他正要闭上双眸,忽听得耳边吱呀一响。 杨坚转头瞧去,却见一女子自后门出来:月光之下,一顶幂篱遮面,身材极尽婀娜。随后一个小丫鬟,背了一个大包袱,跟着往外走。 杨坚直道是蟊贼盗窃财物,忙向前大喝道:“什么人胆敢夜闯大司马府?” 那女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慌张的转身往回走:“不是,错了!” “错了?”那丫鬟将杨坚打量了几眼,“还真是错了!” 杨坚见二人想逃跑,忙快步向前扣住那女子的左手皓腕,“站住!” “放手!”女子吃痛大叫,右手使劲掰他的手掌。 小丫鬟吓得不知所措,慌乱中抄起包袱朝杨坚身上砸去。 那包袱本就装了金银有些分量,再加上杨坚吃了酒头昏眼花,此刻被撞的连连后退好几步。 女子小心抚摸淤青的手腕,见杨坚捂着额头节节后退,忙夺过包袱狠狠砸向了他的头部。 “你竟敢……” 杨坚只觉眼冒金星,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便仰身摔在了地上。 那女子见此情形,对着他的身侧猛踢了几脚,囔囔自语说:“叫你吓唬我!” 小丫鬟见状,立即上前拉住她,劝说道:“女公子,快停手,会闹出人命的。” 女子微微一愣,借着月光看清了他的模样,不由大吃一惊:“竟然是他?” 小丫鬟不明状况:“谁呀?” “快走!” 女子仿佛受到了惊吓,慌忙转身往府里走。 等丫鬟回过神来,周围哪里还有自家女公子的身影? 朦胧中,杨坚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那双绣着芙蓉花的小粉鞋,从自己身上撤离并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