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百零六章 遗命(2 / 2)钜子首页

“嗯。”

小吕说的不紧不慢,“我师父并不是一开始就做了剃头匠。”

“他年轻的时候遇到过一个算命看相的高手,说他这一生必须得做杀生见血的行业,否则必遭横死。”

“因为这个,我师父就拜一位刽子手为师,学了刽子手的手艺,寻思着这是最见血的行当了,杀猪宰羊都比不得这个杀人的行当。”

“哦……”张齐山颇觉意外,他从不知道那个老人竟然有这样的过往:“……这还真没听说过。”

小吕笑了笑,手里忙着,继续说了下去:“可惜,我师父学成这手艺之后太不逢时,那时候天下动变,到处都是枪,连行刑处决都是枪毙,刽子手这门手艺实在是没多少用武之地。”

“当时时局也不好,到处都乱糟糟的,我师父心里一盘算,就直接投了绿林。他和人请教了一些不入流的武艺,也在绿林中挣扎着活了下来,还得了个快刀吕刽子的绰号。”

“后来也是机缘巧合,就认识了张老爷子,啊,也就是您的父亲。”

“据我师父说,他和张老爷子算是不打不相识。虽然两个人在拳脚身手上没能分出高下,但我师父却敬仰张老爷子的为人和胸怀,从此就为张老爷子办事。”

“有这事?”

张齐山大皱眉头。

印象里,小吕的师父老吕并不是自己父亲近前的人,谈不上有多么亲近的关系,只不过是多年相熟的主顾和老板那样的关系。

小吕所说的事情,他不仅闻所未闻,甚至都没发现过一丝一毫的痕迹。

“张老爷子是台面上的人,我师父则是台面下的人,专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他们两人之间的这一重关系,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小吕轻声说着:“这些事情,还是我师父临终之前告诉我的,说他不能把这些事情都带到棺材里去,得跟我嘱咐明白。”

“嗯……”张齐山浅浅的应着,心里却在琢磨小吕为什么说起了这个。

小吕的师父已经辞世多年,如果真如小吕所言,这些事情是老吕在临终之前告诉小吕的,那这些年以来小吕多的是说出这些事情的机会,为什么迟迟不说,一直等到了现在?

是想拉近关系,为自己求个更好的前途?

还是……

没等张齐山想明白,就听小吕继续说:“说这些的时候,我师父还交代了我另一件事情。”

“他说,张老爷子的大儿子出事之后,大概是第十个年头,张老爷子找他刮脸。那一天,刚过张家大公子的十年大忌。”

“张老爷子说,自己的儿子死了十年,他明里暗里追查了十年,将查到的所有事情反复权衡,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错漏。终于,在自己的儿子十年大忌之后,他终于把所有事情都看明白了,也想明白了。”

说着话,小吕仍旧用刮胡刀为张齐山刮脸,刀锋冰冷而锋利,轻轻剔掉了张齐山下巴上的胡茬。

只不过张齐山已经沉下了脸。

“我师父说,张老爷子是个聪明的人,那件事情也并不复杂,张老爷子何至要十年时间才能查明白、看明白?并非是张老爷子查不清楚,看不明白,只是身为人父,有些时候会故意不去看一些事情,不去想一些事情,好让自己不去做出身为人父而难以做出的决定。”

“想了十年,张老爷子说自己已经想明白了,但这决定终究不好做。”

“于是,张老爷子就去找了我师父,说这件事情日后或许会旧事重提,或许不会。如果没人提这件事情的话,那就轻轻揭过,只当没有这件事情如果有人提起了这件事情,甚至要因为这件事情而闹的张家内乱、兄弟阋墙,整个张家因此而分崩离析的话……”

小吕将手中的剃须刀在小水桶里涮了涮,又递上热毛巾,让面色阴沉的张齐山擦脸。

话没说完,脸已经刮完了。

“你和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张齐山擦了脸,将毛巾随手丢下,阴着脸看着小吕,“威胁我?勒索我?”

“不,我绝对没有威胁您的意思。”

小吕摇了摇头,“我的话还没说完。”

“张老爷子说,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而闹的难以收拾的话,他就要拜托我师父,把他活着的时候不忍心做的事情做了,让张家不至于因为这样一件事情而分崩离析。”

“毕竟,身为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次就已经是人生之大不易,何况两次?张老爷子闭眼之前,都是狠不下这个心的。”

“这件事情,只能在张老爷子闭眼之后做。即便要做,也要看是不是有这个必要、是不是已经到了非这么做不可的地步。”

“张老爷子以身后事相托,我师父无法拒绝,就答应了下来,在张老爷子过世之后一直替张老爷子盯着张家的动静。他自知时日无多的时候,才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由我接住了这个交托。”

小吕盯着张齐山,用一块毛巾轻轻的擦拭着手中的老式刮胡刀,“现在,已经到时候了。”

张齐山冷笑,“说说吧,你说这么多,到底是……”

话还没说完,只见面前的小吕向一旁挪开一步,寒光自眼前闪过!

电闪一般的一刀,将张齐山的气管、动脉一起滑开!

鲜血喷涌,却没有半点鲜血喷溅到已经撤开一步的小吕身上。

“……格……”

张齐山圆睁双目,下意识的捂住了脖子,却怎么也堵不住那从血管中不断涌出的鲜血。

生存的本能,促使着张齐山再做挣扎。

一旁的小吕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牢牢的按在那厚实、舒适而昂贵的老板椅上。

“我说了这么多,不为别的,只是想让你明白我为什么要杀你。”

看着随着鲜血涌出而挣扎的愈发无力的张齐山,小吕低声说:“除此之外,不为别的。”

“我打从记事以来就和旁人合不来,脑袋里浑浑噩噩的,别人自然而然就有的感情我却全然没有,别人视作正常的事情我却不能理解,只能去硬生生的学,但还学的不像。”

“医生说,我有天生的精神问题,属于是人格缺陷。用普通人的话来说,就是天生冷血、不通人性,只能算是披着一张人皮还养不熟的白眼狼。”

“后来,我就被不想养一只白眼狼的家人抛弃,只能靠翻垃圾桶来填饱肚子。是我师父把我捡了回来,教我本事,养活我长大。他也知道我这人不通人性,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但却一直养着我,没有丢掉我。”

“所以,他交代给我的事情,我就一定要做好。”

在小吕的低声言语中,张齐山的挣扎愈发无力。

血静静的在流。

张齐山已经没了声息。

小吕没再说话,他静静的收拾着自己的所有东西,将一应物品都装回了行李箱。

然后,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双手套、一条放在真空袋里的小毛巾。

小心的戴上手套,小吕拿着小毛巾,将自己从进门之后触碰过的所有东西都细细擦拭了一遍包括张齐山的头、脸以及肩膀。

又想了想,小吕轻手轻脚的翻动张齐山的口袋、桌案,找到了张齐山的手机。

用张齐山的指纹打开了手机的安全锁,小吕翻动“电话簿”,找到了几个电话号码。

将这几个电话号码记在心里之后,小吕将张齐山的手机放回了原处。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小吕看着死在椅子上的张齐山,颇满意的点了点头。

拖着行李箱,小吕不紧不慢的走出了张齐山的办公室。

办公室外的不远处有一个属于张齐山的私人“前台”,在电梯口旁迎接小吕的年轻女人正坐在那里,埋头整理着文件。

“小妹妹。”

小吕走到前台旁,轻轻叩了叩桌子。

“吕先生。”年轻女人抬头看看小吕,微笑着,“您要走了?”

“是的,张叔的活儿已经完了。”

小吕微笑着,然后又微微摇头,低声说:“张叔刚才接了个电话,接过电话之后心情就差了很多,阴着脸不说话,挺吓人的……我差点都被张叔给骂了。”

“您也会被张先生骂……”年轻女人有些不安的看了看办公室的方向,“……那张先生应该是真的心情不好吧。”

“应该是。”

小吕点点头,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几分,“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就不要去找张叔了,我看张叔现在这心情可是差得很,正在气头上,被迁怒了那可不好……”

笑了笑,小吕低声说:“……我也不想你挨骂。”

年轻女人脸颊飞红,连连点头,低声道谢:“谢谢,谢谢吕先生……要不是您提醒我的话,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谢谢。”

“客气了。”

笑了笑,小吕向年轻女人点点头,拖着旅行箱走进电梯。

五分钟后,小吕和保安、门卫笑着打着招呼,离开了大厦。

十分钟后,他拎着旅行箱坐上一辆出租车。

半个小时后,拖着旅行箱的小吕走进一个停车场,发动了一辆在多日之前就被他停在这里的汽车。

夜色中,汽车汇入车流,直奔机场。

五个小时之后,一架客机在异国的机场降落。

小吕走下飞机,眯着眼看着文字、语言都已经全然不同的异国,笑了笑。

“泰国……”

“……是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