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风乍起,有闪电划过夜空,那一瞬间闪过的光芒照亮了秦国咸阳大狱。 负责看押犯人的狱卒警醒的从睡梦中醒来。看了会见那光是外面的闪电,嘟囔了一句‘这雷打的可真怪’,打了个哈欠就要再睡去。 睡前习惯性地瞟了眼对面牢房里关押的人,只是这一瞟却让他有些吃惊。 慌忙的推醒身旁的同僚。那人也警惕的醒来,向四周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异常,不耐烦的骂道“醒,你耍俺呢?” 被叫做醒的狱卒,指了指对面的那间牢房。 “我没耍你,你看,那个韩非他……他怎么躺下了呢?” 那狱卒瞟了一眼那方面朝内歪倒在地的犯人,啐道“还说不是耍俺?他躺下睡个觉,这娘的稀奇个啥?要搁你,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地,你早熬干了?” “也是……”醒点了点头,忽而又惊道“那他不会饿死了吧?” “饿死个屁,你忘了今天廷尉大人还带了肉和酒来看他呢?” 醒挠了挠头,趁着地牢内微弱的火把,看到那按几上牢房里没有被怎么动过的饭食,觉得有说不出的怪异。 “不行,我得去看看!” “娘的,这读了些书的人就是事多!” 那名狱卒,骂骂咧咧的却不再管他,倚在墙壁上睡去了。 醒打开牢房,看到一盏酒樽歪倒在地,他心里不由一紧,又小心翼翼走进了一些,却看到歪道在地的人胸膛平稳的起伏着。 这才缓缓松了口气,走出了牢房。 …… 翌日,嬴政去上了早朝,小荷在榻前陪着她。 韩婉此刻才发现小荷个隐藏的……话唠。 一会像个忧心天下的预言家说起昨天夜里的雷打的真响,却又不下雨,肯定有灾祸要发生。 一会又回忆起那日满身是血的她有多可怜。一说到这,小荷就像触发了什么开关,不停的掉眼泪。 韩婉又是发誓又是保证,说以后绝对不会再受伤,这才把小荷这个忠心的小婢女哄住。 唉…… 韩婉不由暗叹:这究竟谁才是病号? 终于止住了哭泣,韩婉以为小荷终于要安静会了,却见小荷却又絮絮叨叨的道“公主,您知道您昏迷的这些天都是谁照顾您的吗?” 韩婉轻笑调侃“除了我们小荷,谁还会这么任劳任怨的照顾我呀?” “不是奴婢啦,都是大王在照顾您,大王都已经五天五夜没合眼了,您不知道,您受伤的第二天早上,大王都没有去早朝。奴婢在大王上朝、议事的那会照顾您。” 韩婉有些怔住,难怪……难怪她醒来了的时候觉得他憔悴了很多,眼睛里都是血丝,那时她都没有往这方面想。 她昨天晚上干了什么? 她竟还……竟还还拉着他讲了半宿的话。 一时之间只觉得心仿佛被分为两半,一半甜蜜一般心疼。 说到兴奋处的小荷,没有注意韩婉的神色。 她瞟了一眼四下,见其它的宫人各忙各事,偷偷的凑到她耳边又道“公主,奴婢还看到大王他哭了呢。您第二天夜里起了高热,几乎熬不住了。大王召集了所有御医,说不论什么代价都务必抱住您的性命,御医走后,奴婢看到大王握着您的手,眼角有泪,当时奴婢恰好給大王递冷帕子,所以看的真切。” 韩婉彻底呆住,甜蜜和心疼仿佛缠缠绕绕的纠在了一起,变得酸酸涩涩的。 他竟为自己哭了! 韩婉记得,上一世自从他十三岁登基为王那一天起,他就只因赵姬的去世流过一次泪。 阿政…… 你是不是远比我想像的更在乎我? …… 与勤政殿欢声笑语,脉脉温情相比,此时的章台宫却是剑拔弩张,一点即燃。 宫殿的营造者显然想要彰显王权的高高在上和遥不可及,将君王的王座磊于九层玉阶之上,遥遥的俯视着众臣。 嬴政坐在王座之上,视线扫过,乌压压一片黑色人头。 许久,殿里的气氛已静寂到极致,众臣才听他一声轻嗤:“怎么?除了韩非一事,众卿已无事可议了?” 众臣垂下眼,心知大王这是不满了。可是却依然有敢言的大臣站出来道:“大王,臣恳请大王早做决断,韩非他留不得。大王您以国士之礼待他,而他韩非先是拒为我大秦献策,再是献假计以求全韩国,而如今竟又派刺客行刺大王。” “如果大王饶恕他,那一下次,他韩非又回想出怎样的毒计害我大秦呢?” “大王,这韩非他固然一身才学,却绝非我大秦良臣,而是我大秦祸害。” “依卿之言,韩非一人可乱我整个秦国,那你的意思可是说,尔等加起来尚不及一个韩非?” 君王的话听不出任何讽刺意味,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疑问。但无端的众臣只觉脸上一热。 莫非……他们如此急切的想要杀了韩非,真的是觉得他们都不及他? “这……,臣并非此意。” “李斯,你以为呢?”嬴政却把视线一转,看向一直未置一词的李斯,把问题抛给了他。 突然听闻自己的名字,李斯有眼中有片刻的慌乱。 但他向来擅长隐藏,转瞬便敛心神,压下心中的惊惑,不卑不亢道“臣以为韩非天纵英才,世上确少有人能及。” 这话说的平淡无奇,却十分有效,既没有正面回应君王尖锐的逼问,也没有贬低了一众大臣。 嬴政眼睛危险的眯起,一双本就幽沉的眸子更是深暗。 朝堂之上沉寂的可怕,落针可闻。 正在这时,不知何时离去的又何时回来的赵高在嬴政身边耳语了几句。 只见嬴政的不悦低脸色骤然变沉,竟透着股森然杀气。 在场的众臣心中瑟缩,这这竟发生了何事?竟让大王如此震怒。 李斯见此却微微垂首,眼神中有一丝异样闪过。 秦国的咸阳大狱,用以关押朝廷重犯和他国细作。 牢狱中不见阳光,阴暗潮湿,处处弥漫着腐烂的霉味,牢狱一角燃着的油脂灯,滋滋作响。 鞋履踩在长满青苔的青石板面上,发出“唧唧”的声音。 还是昨夜那牢房,按几上的食物都已被收拾干净。却见一人坐在其上,双腿叉开,手指和拇指轻轻揉搓着眉心。 听到脚步声,他停下手中动作,看向来人。 神情有片刻的怔愣,很快却“嗤——”地一声冷笑道,“行——够逼真,连龙袍都穿上了,你就是他们的老大?如果我记得不错我并不认识你,为什么要绑架我?你们做这些到底为了什么?” 想到另外一种可能,又道“还是说是有人雇佣的你们?那雇主是谁?他出了什么价钱,我韩飞出双倍,放我走。” 牢内的灯光微弱,但韩非——应该叫韩飞了,明显感觉到栅栏之外的几人向看疯子一样看他的目光,只除了为首那人。 那人眼神锐利的如同X光射线,似乎能将他看穿。那身帝王服穿在他身上到真有一种惊人的气势。 韩飞心中一惊,暗骂了声“操”。 想他韩非在律师界驰骋厮杀近十年,还从未遇到让他一眼看去就心生怯意的人。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角色? 到底谁想整自己? 可惜…… 他身为律师,什么都不多,就得罪的人多。 一时之间韩飞也毫无头绪。 …… 偌大的牢房沉寂一片,似乎连空气都凝滞不动了。 嬴政单手握在剑柄上,指节隐隐泛白,身上的怒气让站在身后的狱卒大气都不敢出。 装疯卖傻…… 嬴政气笑,好一个韩非。 当真以为寡人是傻子吗? “先生……寡人最后再称你为一声先生。” 嬴政略显低沉的声音在这大牢内中不紧不慢的响起。 “寡人敬你之才,哪怕先生派人暗杀寡人,刺伤了韩夫人,寡人也想既往不咎,只盼先生能为我大秦效力。” “可如今,先生竟把寡人当傻子吗?装疯卖傻,先生以为这样寡人就会放你回韩国?” 薄唇弯起一丝弧度,却并非笑意, 而是透露着君王冷酷和残忍。 “这咸阳大狱便是韩非你的归处。” 说罢,转身拂袖离去。 饶是韩飞自命巧舌如簧,也不由目瞪头呆,半响才反应过来,但是一行人早已不见踪影。 韩飞狠狠踢了一脚牢狱的栏杆,有些气急败坏“操,不是遇到了疯子了吧?” …… 却说李斯下朝后回到家,颇有些魂不守舍,就连三岁的儿子上前求他抱,也被他烦躁的一声“找你母去”给推开了。 他走进书房,却颓然萎坐在地。 师弟啊师弟,你空有满腹才学,却终归束缚于韩氏王孙的身份。 只是你既已身死,也勿要怪师兄。终归,那杯毒酒是你选择饮下的。 “哎呀,良人,你怎么坐在地上?” 一位清秀端庄的妇人推门而入,正是李斯的妻子,看在坐在地上的李斯,惊道。 “妾去给良人拿身常服来,良人把朝服换下来。” “不必,大王一会会召我入宫。” 大王知道韩非的死因后,虽会不悦。可依他对大王的了解,不会追究,但却必会警告他一番。 只可惜李斯的心思再深,终抵不过天意捉弄,他又怎会知道韩非已变成了韩飞。 …… 自从听了小荷的那些话,韩婉就特别特别的想见到他。 想抱抱他。 想亲亲他。 想的她心里发疼。 几次想派人去叫他,都被她硬生生忍下。 ……她不能打扰他工作。 直到用晚膳的时间,嬴政才带着一身凉意来到了香兰宫,成兰走过来禀报道“大王,夫人这会睡着了!” 嬴政点头,缓缓走进内殿。 她今天气色好了一些,身后叠着衾背,半躺在那里。脸上还是很苍白,额前柔软的碎发弯弯的服帖在脸上,柔弱可怜。 嬴政在榻边坐下,手地抚上她的脸颊,拇指轻轻在她唇边摩擦。 可能是梦到了什么,她轻轻砸了下嘴。 嬴政眸子里蕴染上浅浅的笑意,不由弯腰轻轻在她唇上印上一吻。 起身时却发现女子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长睫扑闪,正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嬴政白玉般的脸上顿时浮现可疑的红色。 “你醒了?” 韩婉“嘻嘻”笑了,仿佛一只偷腥的猫“我的王子吻醒了他的睡美人。” “恭喜王子获得聪慧可爱美丽漂亮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睡美人一枚。” “……胡言乱语” 嬴政抿着唇轻斥,不过眼中的越发明亮的点点星光却早已将他出卖。 韩婉只是裂开嘴笑,一双如桃花末梢微微上翘的眼眸,眨啊眨的盯着他。 …… 夜凉如水,听到身边的女子渐渐平稳的呼吸声,嬴政紧绷的身体方慢慢放松,深深地吐了口气。 一个晚上,她都用那种盈润含笑的目光盯着他,一瞬不瞬的。她自己恐怕不知道,那笑是有多么勾人,饶是他自视定力非凡,也有些心猿意马。更何况,他们也许久未曾亲近了。 可偏生她此时…… 黑暗中嬴政微微叹了口气,腹部的那股燥热经久不散。 他闭上眼,把近日来朝中之事全都理了一遍。 那股燥热才慢慢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