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那些姑娘们都说闻月运气好,命够硬,王府上下百来号女人一无所出的情况下,偏偏是她,一而再地怀了辰南王的子嗣。
旁人都说她说她好命,可只有闻月知道,这好命二字底下,才是最危机四伏的地方。
她这一生没其他愿望,唯独希望的,便是好好活着。
她要好好活着,然儿也要。
至于旁人的,她不能管,也管不着。
“对了,除夕夜的衣裳备好了吗?”殷灵子拍拍她的手,喊她回神。
闻月这才想起来,后天就是除夕夜了。
自打王妃进门起,除夕夜就有在府里设宴款待各高官家眷的习惯。而这夜,王妃也会给闻月个特赏,前厅开宴,闻月就能在这时候从仆役院里头进趟后花园,同然儿见上一面。毕竟像闻月这样,无名无分的家眷,也不配出席在家宴上。
闻月回:“就准备穿你上回送我身套湖绿色的袄子。”
“哎呀,我上回就说那套最称你。”殷灵子一边在火上烘着手,一边把玩着那把金算盘:“快换上让我瞧瞧,可别到时候美得,让然儿都认不出你了。”
“净闹我。”
嘴上虽闹着,闻月却还是乖乖听了殷灵子的话,把那套湖绿色的袄子给换了。
她皮肤本就白嫩,湖绿袄子衬气色,一穿上,红扑扑的脸蛋透着粉,好不可爱。闻月有双灵动的杏眼,眼睫深深,笑起来眼里头跟有水似的,一点都瞧不出早已为人母亲。
算盘被殷灵子盘的沙沙响,她来回走了好几圈,上下打量了闻月好几遍:“瞧这身材窈窕的,我见犹怜,一点瞧不出怀孕五月有余了。”
“我乡野里头来的,自然精瘦些。”
“啧啧啧,你可都不知道院里多少人羡慕你。王府这第一胎是你这儿出,第二胎还是你这儿。”殷灵子掩着嘴靠过来:“兴许王妃都羡慕得紧。”
“快别胡说。”闻月越说越轻:“我倒宁愿不要这样。外头流言你没听吗?”
殷灵子怕闻月伤心,故意转移话茬子:“没,哪来的流言,都是前段时间……”
她还没说完,闻月就打断了她——
“她们说然儿是夭折的命。”
听完,殷灵子没了动静。平日里听旁人这样说起,殷灵子只觉得那些长舌妇嘴痒恨不得扇上去。可闻月这人她实在了解得很,单纯简单,没什么心思,如今从她口中这么听来,只觉得心头悲凉。
为人母,却无法保全亲子性命,实在痛苦。
闻月推开门,裹紧了袄子,走到皑皑一片的雪地里。
她伸手,大片雪花落入掌心,她回头跟追来的殷灵子说:“上回请你买的东西买着了吗?”
殷灵子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闻月。闻月把它打开,见着里头有一颗黑色的小药丸。
殷灵子说:“按照你的药方子研磨制成的。”
闻月说:“我父亲入乡前曾是宫里御医,说按这方子制成药丸能解百毒。”说完,闻月将那药丸子取了出来,放在食指与拇指之间碾成粉后,又重新放入盒内。
殷灵子紧张:“这碾碎了还怎么服?”
闻月眼里有慈母似的光芒:“然儿年纪小,吞不下这么大的药丸。”
殷灵子一怔,先是环顾周围一眼,再回头小声同闻月说:“你为何要告诉我,这是给然儿准备的。”
“不知如此,我还要告诉你……”
殷灵子知道这是个大麻烦,她不想惹麻烦,但该死的八卦心,让她忍不住驻足听下去。
闻月慢条斯理地笑了,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我怀疑谢翊给然儿下毒。”
“住嘴!大庭广众之下,不可直呼辰南王名讳!”殷灵子立马上来堵她的嘴,压在她耳边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你疯了,虎毒尚且不食子,然儿是他唯一的子嗣,他怎么可能这么做?!”
闻月听完,神情仍无什么变化,只是恢复了那淡淡的、平静的笑靥。
她回头,朝殷灵子笑得酣甜:“这事儿就当我没说过。”
她笑得很甜,殷灵子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却悔不当初。
天杀的,她当初要不是为了闻月那根上等的玉镯子,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碰上这等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