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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的雪愈发地大。

到除夕夜,仆役院里的屋檐、小道上,已是积了数寸深。但在辰南王府的正院里头却是另一番光景。因王妃宴请高官家眷,正院里头已由仆役打扫,将积雪清理得一干二净。

申时,正院正式开宴。

酉时,管事的领着闻月从仆役院里头出来,慢悠悠地往正院赶。

闻月一年顶多进正院一两回,花团锦簇的正院和死气沉沉的仆役院几乎是天上地下的区别。可当下,难得进回正院,她却压根没有观赏的心思,满心里想得,都是快半年未见的然儿。

上回见他还是中秋。

她还记得然儿小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骨溜溜的灵动,只可惜那唇上的青紫触痛了闻月的眼。她父亲曾是宫里御医,她也学过点中医皮毛,哪能不懂这是中毒迹象。

起初她也以为是王妃给然儿下的毒,直到后来,亲眼见证之后,她才知罪魁祸首竟是然儿的亲身父亲,辰南王谢翊。

闻月在上京城无钱无势,她斗不过谢翊,也斗不过王妃。

她早看清楚了这点,因此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紧手上的药盒,趁着这次机会,替然儿解了这次毒。至于下回再有如此发生,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管事的把她领进后花园,就去通知前廊里的丫鬟,让乳娘把然儿带来。

一切照着辰南王府从前的流程走着,闻月的心情总算平复许多。

私底下,她悄悄打开荷包,先是将拿盒子塞进手心,又揣了几两银子放进兜里。待会儿等乳娘过来,她打算用银两打点,请乳娘回避,给他们母子二人一点私下相处时光,想必乳娘也会通融。这时候,她就能给然儿喂药了。

她默念着,希望一切顺遂,万万不要节外生枝。

然而,令闻月未料想到的事儿发生了……

从前皆是乳娘抱着然儿进门,却未想到,今日送然儿前来的却是个她万万想不到的人。以致于见着他的那一刻,闻月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幸好后头有假山挡着,才不至于摔下去。

竟是谢翊亲自抱着然儿过来的!

隔着两条廊子,闻月就听见谢翊逗弄然儿的声音由远及近的飘过来。她先是不信,之后是震惊,最后深吸好几口气才归于平静。

谢翊单手抱着孩儿,越过最后那道圆形拱门。

雪落上了他玄黑色的大氅,零星的点缀着。兴许是因今日除夕,他难得的穿了件红色褂子,配了条鎏金腰带,衬得整个人意气风发。剑眉斜插鬓角,一双狭长的眼,倒与怀里那小娃娃如出一辙。

闻月认识他那会儿,压根没想到他就是那个杀遍北越,叫敌人闻风丧胆的辰南王。她只以为他是个伤兵,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知道,是认错了的。

闻月弯下腰去,但那凸出的小腹不让她全跪下去:“参见王爷。”

谢翊将然儿手上的拨浪鼓转了好几圈,见然儿有了笑意,才把他从怀里放到地上,对闻月说:“送然儿来见你。”

“谢王爷恩典。”

闻月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谢翊喊她起来。

隔了老半晌,头顶才慢悠悠飘出一句:“你手上的镯子呢?”

闻月一愣,下意识地摸上了腕,假装若无其事道:“回王爷,在院里头呢。”

谢翊却讪讪笑了:“该不会是卖了吧?”

“哪能呢。”虽是腊月,但闻月脑门子上的汗却止不住地沁出来:“当年头批进王府的姐妹,王爷各给咱们配了一个,虽款式不同,但意义非常,奴婢哪敢丢。”

谢翊冷冷道:“但愿吧。”

闻月不敢说实话,实际前些日子,她早把那玉镯当给了殷灵子,请她帮忙取药丸,也一并用这玉镯对赌,请殷灵子务必保她和肚里孩子的平安。

怎得今日谢翊难得一回见她,竟问起玉镯一事,闻月想来竟有些后怕。

好在谢翊没刨根追问,要不然手里那药丸怕是得败露。

闻月心里藏着事儿,一直不敢抬头。

正当她思绪游离之时,忽然半道上伸出了一只男人的大掌,盈盈将她紧握的双手扶住,一并将她带起。

交叠的手,暴露了闻月的情绪。

谢翊忽地噗嗤笑了声:“闻月,你在紧张。”

“不,我没紧张!”

她一慌,自称奴婢都忘了。

显然坐实了她的紧张。

谢翊显然察觉到了,却还笑得自如:“你不是从来都不在乎的吗?”

这一句话来的没头没尾。

闻月一时没听懂,却生怕他察觉出点什么,立刻应了回去:“回王爷,奴婢在乎,在乎生死,在乎自己的孩子。”

谢翊顿了顿,似有话语欲言又止。

然而,未等他开口,半道上有太监跨进了拱门,声音尖利——

“王爷,王妃养的狸猫在夜宴上跑丢了,王妃急得掉了好几滴泪,正喊您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