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慈第一次见池延如此激动,也忙坐起来,“为什么?怎么回事?” 池延这时候也顾不得跟她赌气,他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的翻涌的激动,把池钰的病跟叶慈说了。 “这就是你非要来别宫避暑的原因?”叶慈听完,皱眉问。 池延点了点头,“我不是故意要瞒你,我……” 叶慈抬手打断他的解释,“好,明天我就写一封书信给舅舅,”她想了想,又改口道:“还是以皇后的口气写吧,就说是母后身体不适,太医们医术平庸。” 定南王卫霆对自家外甥女几乎有求必应,以叶慈的口气问,他们也更不设防一些。 “好,”池延激动的跳下床,在房中转了两圈,又皱起眉,“你说那大夫还在吗?万一去世了怎么办?” 叶慈道:“他死了,还有他的徒弟,或者其他大夫,南疆大夫多,总有办法。”她顿了顿问道:“你以前就没有想过办法?贴出皇榜去,肯定会有名医愿意一试。” 池延默然片刻,脸上露出一丝痛楚,“没有,”他又重新坐回床上,“你知道当初父皇为什么那么疼爱皇姐吗?还有……父皇为什么送我去中宫?” 叶慈摇摇头,先帝看起来是一碗水端平,但稍微了解些内情的人就知道,先帝对两位太妃的宠爱就是不一样的,对于四个孩子又如何一碗水端平呢?她以前以为是为了让池延姐弟牵制上面的两位皇子,现在听池延这么问,才知道另有内情。 “因为那时候南疆未平,父皇想让皇姐嫁过去和亲,大齐就这么一个公主,他也只好对我们姐弟多几分照顾。”池延说着,扯出一个笑容,“可能他也有几分愧疚吧,或者只是为了我们能听他的话。”他以前更相信是前者,可是后来,和亲的事泡汤了,父皇的态度也就立刻变了。 叶慈闻言,心里顿时生出一股火气,都说天家无情,却没想无情至此。她顺着池延的话往下想,也自然就明白了为何姐弟二人要把这事瞒着了,如果先帝知道池钰得了疯病,便等于他们姐弟从此没了任何价值,没了先帝照顾,他们姐弟还不是任人欺负? “幸好……幸好有定南王,始终没走到和亲那一步。”池延痛苦的闭了闭眼。 “是谁?”叶慈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池延沉默了半晌,叹气说:“大皇兄。” “所以,他后来死了?” 池延闻言,突然握住了叶慈的手,他声音有些颤抖,“我……我只是推波助澜,想让他和二哥斗,这样就不会再为难我和皇姐了,我没想到……”他声音里不由带了几分哽咽,“我真的没有想过结果会是这样,我只是想……”他只是想给自己和姐姐寻一条活路而已,却没想到两位兄长真得斗到两败俱伤,大皇兄被二皇兄毒死,二皇兄仿佛遭了报应,第二年也病逝了。 他有些语无伦次,却还是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全部讲给叶慈。 他眼睁睁看着事情失去控制,却无能为力,他虽然知道,如果两位皇兄在,他没有一天好日子过,但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开,他又觉得是自己造成的。他常年处于一种无解的矛盾之中,无情的父皇、阴毒的大皇兄、野心勃勃的二皇兄,他们活着,他时刻惶恐,他们死了,他时刻自责。可是他扪心自问,如果再来一次,在那样的环境下,他还是会选择这条路,他只是想不再谨小慎微的活着,可最后却活得越发谨小慎微。 叶慈刚问出哪句话就后悔了,他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几乎只有一瞬间,她就选择了相信他。凭什么相信,叶慈自己也想不明白。 听完他的回忆,她突然鬼使神差地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好了,我相信你。” 池延不想让叶慈知道这些事,她一向光风霁月、直来直去,最讨厌这样的阴司勾当,如果让她知道了,肯定会看不起他,会怀疑他,会更加防着他。可他没想到,她居然就这样轻易地相信了他。 掌心的温度让池延的身体一震,只觉那些刻进骨髓的怨恨、愧疚、惶恐一股脑全部浮了出来,顺着血液流向心里,再从心口涌上喉头,他忍不住呜咽了一声。 叶慈叹了口气,手下的动作更加轻柔,如果她当时在,会不会帮到他,越这样想,她心里越不是滋味,顿时理解了他的谨小慎微、他的步步为营。感觉到肩头的衣服湿了,她嫌弃道:“怎么又哭,真没出息!” 虽然这么说着,她却没推开他,任由他把眼泪鼻涕都蹭在她的衣服上。 池延向来爱哭,但大部分时候都是有目的的,这次却不一样,他不是为了哭给谁看,只是想用眼泪把心里那些委屈全部冲走。 叶慈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就这么静静的揽着他,她没有再细想当年的事,而是往后想了许多,她不想让他再这样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地活着。 过了很久,池延才平复下心情,下去洗了把脸,重新躺回床上睡下,这一觉格外香甜,他梦见叶慈把所有的椒盐酥饼都送给他了,他就坐在上书房后的榕树下一直吃一直吃。 第二天一早他起来时,旁边的人已经去处理政事了。 池延收拾了一下,坐到饭桌前,却发现了一盘椒盐酥饼。 “这是陛下特地叫人做的,”云秀说:“陛下说了,没有阁老府的好吃,您凑合用吧。” 叶慈梦了一晚上椒盐酥饼,当真饿了,一连吃了好几个。 吃完直奔听雨阁,“长公主,我又来了。” 池钰晚上睡得浅,早上也就起的迟,这会儿正坐在妆台前让宫女给她梳头,见叶慈来了,笑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用过早膳了吗?” “用过了。” 皇后今日明显心情不错,眼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池钰笑叹,“嫁了人就是不一样,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以前在上书房的时候,你都是冷冰冰的。” 池延坐下,端着茶盏道:“可不是么,我那时候确实脾气不好。” “不过你对阿延一向是不错的,”池钰回头看他,“不会那时候就喜欢上我们阿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