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明月暗地里咒骂李臻的那会子功夫,太皇太后已是言笑殷殷的,打发了皇帝虚伪的亲近。 李臻又同太皇太后顽笑了几句,忽而想起了佳人有约,心里立时不耐起来,于是笑盈盈道:“时候也不早了,朕还有公事要忙,就不多逗留了。太皇太后既是身子虚弱,还是不要劳累得好,多休息,才能早日养好了身子。” 太皇太后含笑道:“皇帝虽然忙于朝政,也要留意身子,不可过度操劳。”又嘱咐跟着李臻前来的刘德子:“你们要小心伺候好皇帝,皇帝好了,你们才能跟着富贵安康,若是皇帝有了几分的差池,看哀家不着人剥了你们的皮。” 刘德子惶恐不安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直说:“奴才明白,奴才定会尽心竭力伺候好皇上。” 太皇太后满意地笑了,李臻也满意地笑了。 秦明月嫌恶地看着面前,这裹了糖蜜的虚假情深,不耐地将眼睛转开,看向了殿中央,正徐徐而起的寥寥青烟,心里厌烦地想着,这贱人,怎还不走? 李臻很快起身站定,就要离去,忽瞥见微垂着小脸儿,显得尤为楚楚纤弱的秦明月,心里一动,便挪近了两步,笑意盈盈道:“等着太皇太后凤体安康,妹妹可要去保和殿,朕等着妹妹,一起喝茶赏玉呢!” 秦明月强自按捺住忽涌心头的嫌恶,淡淡笑着:“外祖母还病着呢,明月只想好生照料了外祖母的玉体,旁的细琐事情,且往后再说吧!” 真真是吃错药了不成?李臻稍敛了笑意,打量着秦明月,只觉不可思议。这贱人,竟敢婉拒他,当真是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一甩袖子,大步去了。 秦明月自然知道,她把那李臻给惹恼了。那人向来自恃过高,她一向又是贴着过去的,今日他主动邀请她去保和殿,按着他的意思,她必定是喜上眉梢,喜不自胜才是。如今她却拒了,他铁定觉得自己是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 可秦明月才不在意,见那贱人终于走了,只觉满屋子的气息都变得清新芬芳起来,还有那自打李臻来了后,就梗在胸口里的那口气,也一下子顺畅了。 秦明月高高兴兴地看着太皇太后:“外祖母养病需吃清淡,可吃了这么几日的素粥,嘴里定是寡淡得很,今个儿倒不如吃点儿荤腥,刚吩咐厨房收拾了一只鸽子,明月给外祖母炖汤喝。”说着,转过身欢欢喜喜地去了。 太皇太后怔怔看着秦明月,蹦蹦跳跳着离去的背影,忽的张口问道:“皇帝邀她去保和殿赏玉,这丫头莫不是欢喜疯了?” 荣姑姑立在一旁,没敢吱声。这郡主明显是因着皇帝终于走了,才欢欢喜喜快快乐乐去厨房,给太皇太后炖汤去了的,哪里又是为着皇上的邀请。郡主分明就不愿意去,倒是皇帝,好似因着郡主的婉拒,很是生气的模样。 太皇太后又哪里是真的看不出来,她慢慢在引枕上靠定,才愁绪满容地长叹了一口气。这丫头,倒真不像是一时兴起的模样。若她真的对皇帝忘情,悔婚这件事,倒也不是不能考虑的。只是,那可是皇帝,得想个好法子,既不能开罪了皇帝,又能让明月顺心如意才是。 小厨房门外,依兰偎在倚翠身边儿,愁眉苦脸好久,才小声道:“郡主的手这几日都糙了,晚上得榨些玫瑰花汁,给郡主润润手。” 倚翠不以为然:“也没糙多少,总是郡主也不在意,都是些小事情,只要郡主高兴就好,心里顺畅了,怎么样都是好的。” 依兰瞪了倚翠一眼:“郡主千金贵体,这几日却总是干些奴才们才干的活计,你不心疼,我却是心疼得很。偏郡主就爱你,我这一心为主的,郡主倒是不待见。” 倚翠睨了依兰一眼,看她眉眼含酸,“扑哧”笑了。这丫头,还真是改不了拈酸吃醋的毛病,不过,倒也不失可爱。 李臻出了清华宫,大步往春熙阁走去。 那春熙阁里住着新进宫的乔美人,貌美多情,肌肤丰润。素日里瞧去倒也平常,不过一寻常美貌妇人罢了,然则美妙之处,却是在闺阁之中,情动之时。 林婕妤自然是帐中高手,可这女子,倒比林婕妤还要强上三分。她又长得体态丰盈,每每合.欢之时,倒好似坐于堆云积雪的棉絮之上,直叫他浑身酥软,半条命都浸泡在醇香欲水中,迷醉不知今为何夕。 且那女人又放浪多情,往往事毕,只觉汗流如浆,酣畅淋漓,叫他欲罢不能,只盼着能温柔乡里,醉生梦死。 李臻脑子里这般想着,不觉春情意动,脚步愈发急速起来。 下了回廊,顺着石子小路正要往春熙阁而去,斜刺啦里却忽的窜出一人来,膀大腰圆,生得壮实,两下刚一照面,那人便提起铁锤大小的拳头,照着李臻的脸面,用劲儿锤了下去。 瞬时间,鼻中窜血,四下飞溅。李臻被打翻在地,虽然被刘德子一行人手脚麻利地抱住,并不曾实实在在摔在地上,可他仍是懵在了那里,足愣神了好一会儿,才觉面目疼麻一片,尤其鼻梁处,更是刺啦啦地疼。 很快,有宫女儿尖声叫了起来:“皇上流血了……” 好似画龙点睛一般,一行被唬呆了的人,都蓦然活了过来。 刘德子首当其中,怒然喝骂:“潭王这是作甚!你竟敢伤及龙体,胆大妄为,你该当何罪!” 李臻也在刘德子的喝骂声中,终于醒过神儿来,踉跄站起,捂着鼻子怒目而视:“夯货,你痴傻了不成?” 潭王脸红脖粗,双目猩红,狰狞着面孔,气喘如牛地暴然对骂:“没错,我就是夯货,才会被你们这对儿肮脏下流东西污了门楣,失了体面。” 他显然怒极,这般说了一席话后,雄壮如山的身子,竟是抖若筛糠,粗圆的指头指着李臻,涨红着脸怒然骂道:“想你贵为天子,富拥四海,要什么女人没有,你何苦往我府里去找。便是找了也罢了,我有美人无数,任你挑选,可你不该寻了她去。她是我的发妻,正室。你,你这个——” 潭王果然是个暴脾气,自觉只动嘴皮子,万不能解了他心中的愤恨。眼睛四下轮了一圈儿,没瞅见可手的家伙儿,干脆又猛虎扑山一般蹿了过去,揪住李臻的衣襟,一个大力气,便将他掼于地下。 李臻被他按倒在地,不及反抗,又被他翻身坐于身上,恰如一座山压了上来,只叫他气也喘不出,心肺都好似要被压破了一般。 李臻恼怒非常,本想抬头喝骂,然则一抬头,扑鼻便是浓重的酒臭味儿,熏得他头晕眼花,只觉那潭王一张肥胖大脸,狰狞似鬼,倒比那阎罗殿里的罗刹还要骇人。 潭王将李臻的衣襟子紧紧攥住,爬满了血丝的眼睛珠子,一层浅浅的白水,很快涌了出来。 他哭得伤心欲绝,泪水不能遏止地往外突涌,只眼神还是恶狠狠的,死死瞪着李臻,口中喷水地怒声骂道:“总是我也没脸苟活于世,叫人背地里骂上一句绿头乌龟,可恨死我了。抓心挠肺地恨啊!干脆咱们都去死,都死了,一了百了的,也就干净了。” 说着,潭王一面泪如雨下,一面举了拳头,雨点般砸向了李臻,直痛得他“嗷嗷”叫唤,仪态尽失,死命挣扎着在地上滚来滚去,却怎也逃不出潭王铁爪一般的桎梏,不过几下,便鼻青脸肿,口中吐血,眼瞅着潭王举着铁榔头一般的拳头,又朝着他的额上捶来,脑中轰然一疼,他竟是痛得厥了过去。 刘德子领着一干太监没命地拉扯着潭王,可潭王生得肥壮结实,又素来好武,压在李臻身上,好似千斤坠顶,哪里又是这些手脚无力的太监们,拉扯得动的。 好在御林军很快来了,将潭王制服。刘德子眼见皇帝昏厥,面上更是青紫肿块儿,竟没一处好皮子,唬得魂飞魄散,凄厉惨叫起来:“太医,太医,快去寻了太医来。” 这厢闹得鸡飞狗跳,很快便有人去禀告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自然是震惊的,自大燕朝建国以来,还没听说过皇帝在后宫里,竟叫人给揍了呢!可她也明白,这事儿终究是要闹出来的。 潭王那孩子,虽是生性敦厚,可自来是个暴脾性,他又爱极了他那王妃,不知道便也罢了,知道了,哪里还受得住。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胆子也忒是大了些,光天化日的就敢乱来,明月能看见,旁人也能看见,这传出去,也是迟早的事儿。 太皇太后抿着唇叹气:“叫人把潭王带来清华宫,速叫太医去给皇帝医治,叫那个林婕妤去侍奉皇帝,我瞧她素日里还好,是个温顺细心的性子。等着太医搭了脉,叫他们来清华宫回话。” 太监垂首道:“是。”弓着腰就又去了。 秦明月正坐在床前的绣墩上,给太皇太后削苹果,知道李臻被潭王给揍了,不觉乐不可支。只是这边儿刚笑了起来,太皇太后一个凌厉的眼神抛过来,她忙敛了笑,垂头继续削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