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曹克心里一惊,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富贵戳穿了,脸上划过一丝尴尬。但很块又镇定下来。
“富贵少爷,你刚才说都输光了,你输了多少?….”曹克在一旁问道。
“所有,所有!所有家当,所有产业,都输光啦!….”富贵被曹克问得几乎又哭了起来。
“三哥,他是不是在骗我们啊?!”猫娃对财主老爷一直都没有信任感。
“我的铺子,我的粮仓,现在都让赌档的人给看着呢!你们,你们去一看就知道啦!”
“三哥?!…”猫娃有些无助的看着曹克。“要不你去看看?”
“行,你捆好他,我去看看。”曹克起身把假装捆在身上的绳子丢给了猫娃。
秋日的太阳依旧照得人有些发热,靠在矮墙边的富贵低头酣睡着,随着粗缓的呼吸,嘴边的口水徐徐滴落。猫娃略带愤怒和疑惑的眼睛紧盯着眼前睡的正香的狡猾肉票,饿憋的肚子此刻又烦人地咕咕叫唤起来。
远处拖沓的脚步声隐隐传来,猫娃警觉地弯腰从裂开的墙缝眯眼向外看去。曹克耷拉的脑袋逐渐出现在视线中,猫娃暗吸一口气,不自觉地皱起了深深的眉头。
“三哥…….”猫娃看着垂头丧气的曹克一屁股坐在富贵边上,一声不吭,心重重地一沉,满心急切的询问刚冲到嘴边却又不敢吐出来。
曹克和猫娃在富贵少爷沉重的酣睡声中默默地对望着,谁都没出声,两个已经山穷水尽的绑匪,一个是不愿说出想破脑袋都猜不出的倒霉结果,一个是不敢询问打死都不愿面对的事实。
人总是刻意地躲避着自己不愿意接受的东西,下意识的觉得这样能让自己好过些,最好能突然之间把它给忘了,就当从来就没发生过一样。
“哎…….”曹克最终还是鼓起力气打破了沉默,撑耸起眉毛,直直地盯着猫娃那张沮丧无助的脏脸,深深吐了口长气说道:“我们咋这么背呢?…”
“这胖财主真没钱啦?”
“他的铺子和粮仓都让赌档的人给看着啦,别人先我们一步啦!”
“这个败家子!这个烂赌鬼!”猫娃恶狠狠的怒视着还在沉睡着的富贵,猛然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富贵的衣襟,拽起了那颗流着口水的胖脑袋。
熟睡中的富贵可能是一夜未眠的原因,在猫娃的拽晃下缓了好一会儿才很不情愿地睁开了迷迷糊糊的睡眼,一脸无辜地看了看眼前怒目圆睁的叫花子,苦笑着叹道:“我没骗你吧!大哥?”
“你个败家子!烂赌鬼!”猫娃狠狠地咬着自己的牙,就像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一样满腔怒火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是败家子,我是烂赌鬼。我对不住你啊!大哥。让你白绑了我一次。我也不想这样啊!我也不想这样啊!你要是早两天把我绑了,我也不至于输光家当,三百两算什么呀?”
富贵的话深深地刺痛了猫娃还在滴血的心,原本任凭宰割的肥鹅,现在连根毛都不剩了。
“把他的衣服扒了,档了的钱够你回家的盘缠啦!”曹克突然在一旁轻轻吐出这句。
猫娃和富贵都转头有些不解地看向曹克。
“你不想回家了吗?!把他的衣服档了,这他妈还要我教你?”曹克憋了许久的怒气,让他控制不住向猫娃劈头盖脑地嚷去。
“我他妈帮你去当铺当。”曹克一直都是一个有始有终的人,既然是自己出的主意,即便是一百个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把他给了结了。
三百两银子的巨大落差让猫娃还是迟疑地看了看富贵,没有马上动手。
“这衣服能值几个钱呐?大哥,你先别动手。”生意人万事可谈的精明灵魂突然又回到了富贵的身上。“曹师爷….”
“别叫我曹师爷,我他妈已经不是曹师爷啦!”
“行行行,那那…三哥,三哥!钱,我虽然现在没有了,可我有办法弄啊!你们辛辛苦苦绑我一趟也不容易,是不是?这么这,我有一个弄钱的法子,咱们合计合计?”
曹克满眼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这个想帮助自己弄钱的肉票,没有说话。
“三哥啊!我知道您不信我。”富贵当然知道曹克有疑惑,“可是您想想啊!我现在是个穷光蛋,没退路啦!我跟你们一样想弄钱,不然我就完了。我有个弄钱的法子,但我一个人没法干,今天能让你们绑我的票,也是我们的缘分,您说是不是?那是老天爷让我们凑在一起干事呢!”
富贵顿了顿,用祈求的目光看着还是没有答复的曹克。
“接着说!”曹克最终还是有了些好奇心。
富贵得了曹克的示意一下来了劲,眯眼笑对勒着自己衣襟的猫娃,“大哥,能不能先松开我?”
财主的那番话对猫娃来说,就像是快淹死时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根稻草,他忙不迭地放开了富贵。
“我输钱的赌档是一个叫山炮的人开的,他手下有个荷官叫江顺,这小子跟山炮的老婆勾搭上了。每个月山炮的老婆都要到西城的萃福庵烧香几次,一个月前我陪我媳妇去萃福庵,半道上解手时,我在废磨坊的草垛上看见他们两个在那儿野欢呢….”富贵说道这儿咽了下口水,奸笑着看了看没有表情的曹克和眼睛也跟着发光的猫娃,“当时我没发声解完手就走啦…”
“就走啦…?!”猫娃对富贵的暴殄风月的行为很是不解。
“山炮这小子这些年在赌桌上可是让我输惨了,看见他带绿帽子,我别提有多高兴呢!我可不能搅了人家野鸳鸯的好事,再说我媳妇还等着我呢。后来我发现只要是初一十五我去玩牌,江顺这小子准不在…”富贵略带玄机地眯着眼向面前的两个绑匪笑了笑。
“一个荷官?你想怎么样?”曹克催促着问。
“三哥,您可是不知道!江顺这小子可是山炮赌档里手活最利索的荷官,只要把他捏着了…”富贵握起他那只肥手在曹克面前很有气势地摆了摆,得意地说道:“只要火候一到,一把牌就能改天换地!”
“你把家当都输光了,拿什么去赌?再说抓奸抓双,你没当场拿住他,他就不能赖你胡说吗?”曹克对富贵的计划还是有疑惑。
“我是没钱,可您有啊!”富贵朝曹克努了努嘴。
“我?….”曹克完全被富贵给弄蒙了。
“没错,是您!…去年您到我这儿买粮,还记得吧?”
“啊!”曹克一脸雾水地点了点头。
“我们在和风暖阁喝酒?还记得吧?”
“是,没错,记得。”
“作陪的里面有个精瘦精瘦的家伙还记得吧?”
曹克努力地追忆起那场风花雪月的酒事,“记得,记得,就是哪个你们总是笑话他怕老婆的那个人?”
“对!就是他!他就是山炮,那只山猴子!”
“对,我想起来了,你们是叫他山炮来着。”
“所以吗!他肯定也记得您啊!曹师爷!”
“那又怎么样?”
“您今年再来我这儿买粮,只要这价钱卖得好,我就能把输给山炮的家当给赎回来啦,我这一高兴就带您去山炮的赌档耍耍,他要是见着您和我一块去,我再跟他吹两句您来买我粮的事,他还不屁颠屁颠地捧个三五百两出来,请您玩两把?”
“嗯….”回想起去年酒桌上山炮趋炎附势的样子曹克心里略微有了些底。“可是那荷官你有把握吗?”
“有!山炮是我们硕江城里有名的醋坛子,就算我没当场抓奸,但凭我说每次他老婆一出门烧香江顺就不在赌档待着啦,山炮就绝对能把江顺这小子给剁了。这小子一定就范的,三哥您放心。”
“三哥!这有搞头,有搞头啊!”猫娃的情绪一下又被点了起来。
“饿了,先吃饭。”理清思路的曹克突然又有了食欲,“猫娃,帮富贵少爷松绑。”
正午的阳光直射得头皮微微有些冒汗,一阵略带些凉意的秋风徐徐吹过,瞬间让人感到煞是透爽。在命运急流中无望挣扎下被裹挟在一起的三个人,坚定地走在江边荒凉岸堤上。起伏的江水不停地拍打着河岸,不时卷起淤泥滩上已经枯败残破的莲枝,涌向江边休憩的灰雁,催促着它们拍翅而起,鸣叫着召唤同伴再次向南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