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的虎视眈眈下,叶荨只能硬着头皮,伸出手将公皙怿身边摆放的筷子“不小心”拂了下去,她低下头捡时,眼睛悄咪咪扫向公皙怿,发现他雷打不动的脸色,也在她的没事找茬的行为下有了变化。 很不好的变化…… 叶荨心里一阵咆哮,这能怪她?!还不是对面的这些人太凶恶!!看着不远处的柱子,恨不得一头撵上去,死给他们看算了,一群磨人精。 奈何她怕疼,有这贼心,没这贼胆。 况且老爹还等着她来养呢,想着也不能这么轻易的就折在这群宵小手里!!! 她那筷子捡了得有半盏茶的时间,期间抬头,对面还有人盯着她,又下去找一会,再抬头,还有人看着,再找会儿……那根可怜的筷子在叶荨手中都快被捏的秃噜皮了,她还在犹自积极的低着头找啊找……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从桌底下溜了的时候,对面阿鸢她们奏起乐来,将那些夷人的目光转移了过去。 午一站在门口看见里面的动静,刚刚那一瞬都能看见他以手扶额,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他借着叶荨瞥向他那边目光,指了指她脸上的丝巾,用唇语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叶荨知道此刻的午一内心一定是崩溃的,她的内心也是崩溃的好不好。若是不用丝巾将自己的脸遮起来,她现在恐怕已经被拖出去了,被那些夷人打得缺少点身上的零部件了。 幸而他们刚刚因着阿鸢培养出了一些虚假的感情,午一虽有些恼,但并不似往常那般凶神恶煞了。 但她觉得,就算午一的态度转好了些,眼前的公皙怿看到她从进来就神神叨叨,磨磨唧唧的样子,一定想现在、立即、马上将她丢去运河里喂鱼,只是因为有外人在场,还要指着她翻译,所以忍住了。 但显然以上只是她个人的臆想。 不得不说,公皙怿此人的定力真是不一般,就算上一瞬刚刚隐隐有些要变脸的征兆,现下也完全瞧不出了,他漠然着一张脸,泰然处之的将手中半举的茶轻抿了一口悠然放下,然后敲了敲桌子。 那意思不言而喻,叫她麻溜点滚出来。 叶荨抬头,冲他尴尬的笑了笑,再将筷子从手里露出点,表示才找到,然后就直接将这只历经她折磨,沾了灰的筷子又重新放到公皙怿干净的杯盏旁,贴着那只干净的筷子。 站在她身后的下人都为她捏了把汗,侯爷有洁癖,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她怎么敢这样! 这里的某只叶荨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一件让人目瞪口呆的事,见目前情况尚还安全,便掸了掸身上的灰,又重新坐到了位置上。 而公皙怿似乎也并没有惩戒她的意思,事实上这桌案上,除了刚刚离他最近的那杯清茶,他什么也没有碰过,接下来的时间里好像也没有要碰的意思。 器乐之声悠扬,这里好似气氛一片宁和。 对面那个夷人,刚刚看了一眼叶荨似乎没怎么在意,但听了一会曲子,看了一会美人之后,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将目光又重新盯回叶荨看了起来,但可能是顾忌着叶荨是公皙怿身边的人,他的目光只有意无意的略过她的脸。 叶荨只恨脸上的丝巾不能将眼睛也蒙起来,那人每次看过来一次,她都觉得自己袖中的狼牙在蠢蠢欲动的要蹦出来找原来的主人了,抑制着自己破门而出的冲动的同时,叶荨脸上还是装出一副岁月静好,一切都好,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的神情。 好半晌,她后背都僵得都有些发酸了,脸上‘淡定’的也有些抽筋了,那个人的目光却一直没移到别处去,叶荨被盯得实在没办法了,抬起眼瞪了他一下,没想到那人竟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就在叶荨觉得他可能是认出自己了的时候,那人突然用夷文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说得很慢,叶荨在心里将这句话过了一遍就大概知道了意思。 她又不傻,怎么能承认自己见过他!蒙着面巾的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但那人看她的眼神却越发的有含义,这样让本来就心虚的叶荨,手心隐隐出了一层汗。 突然觉得嘴唇很干,看着桌案上的水,叶荨不自觉的舔了下。 对面有双纤长的手将水杯推向叶荨,她抬眼,发现那人空举手做了个喝的姿势,他的脸仰起,灯光下他的五官立体,轮廓分明瘦削,当初她和老爹在夷地边境徘徊的时候,他就在其中。 看见他夹在一群面色黝黑强壮的人群里,还以为他也和她和老爹一样是从其他地方来的,因着怕他坏了她的事,她还试探了下他会不会说官话,但无论她说什么,他都全无反应,后来她发现那人的眸子是夷人特有的棕蓝,这样她才敢放心大胆的将他们的狼牙顺走。 要离开夷地之前,她也曾想过将那狼牙还回去,但将这些东西试探性的在附近年龄偏大的夷地老人面前拿出,想让他们看看时,他们眼里闪过的都是敬畏之色,她当时就该想到,这些东西在离开之后就不该带在身边了。 如果早点放在它处,她就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一样,感觉自己在这屋里,前后左右都是可能将她随时拎出去的人,还好她这几年越发的神经粗壮,才能秉持着遇到问题硬着头皮死扛下去的优良品质,平静的坐在砧板上。 叶荨看着杯中的水在她的眼前晶莹剔透,觉得口干舌燥又严重了几分,但要喝就得将面巾给揭下来,她就算是渴死,也不能这时候将这保命的东西拿了啊。 她低头说了句夷语的谢谢,又将水推了过去,那人笑了笑,伸指在眼前晃了晃,将水杯拿了,竟站起身来,放到了叶荨的身前,叶荨被他的动作骇了一下,下意识的朝后侧了侧。 他将水推到叶荨身边,眼睛看向的却是旁边的公皙怿,讲出来的话依旧很慢:“侯爷的家教很严啊。” 公皙怿偏头看向叶荨,虽然没说话,但叶荨知道他在等着她翻译。 虽然不知道他突然说这话的意思,但好歹自己听懂了,于是叶荨朝公皙怿旁边靠了靠告诉了他意思,但生生的将一个试探的句子改成了个简单的问句:“他问侯爷,家教是不是很严。” 因为她只想公皙怿回答对面的那个人‘是’或‘不是’,这样她那个蹩脚的夷文就可以多撑一会儿。 然而她这个如意算盘还是打错了,公皙怿看了眼那夷人,并没有说这简单的两个字,而是道:“辅相,怎么说?” 叶荨怔了怔,辅相?!眼前的那个长得叶荨总觉得笑得有点贼兮兮的人,是辅相?!那……她袖口里的那个狼牙是辅相的信物? 叶荨抬手擦了擦头上的汗,看见自己的前路就好像外面的深夜一样黑不溜秋,到处是坑。 眼前这个脸上带着笑意的辅相不是什么善类的传言已经流转甚久,听说他处事从不按常理,耍滑犯奸没有失过手,他还未坐上那个位置时,夷地贫弱,常受周边威欺,自他上位,夷地实力大涨,各种外交只要他出马,基本上就不会吃亏,除非遇上对面的这个侯爷。 公皙怿此人虽然看上去一副冷漠端正,谦谦君子,但平日里处理事情,油盐不进的就是让辅相胡里延无从下手,无论胡里延想出什么样的奸滑伎俩,他都能避其狡诈,得到自己想要的,顺便一脸端方的给胡里延下个绊子。 后来吃了几次亏的胡里延曾说过,公皙怿做侯爷委实尽职,做人却委实腹黑,消息流传到大樊,众人皆挥手而散,怎么可能,他们侯爷自来为人正直,与腹黑哪里沾上一点边。 不过也不怪他们有这样的反应,自来都是以腹黑著称的胡里延居然说别人腹黑,这……谁会相信。 叶荨皱着一张脸把他的问话告诉了对面的胡里延,胡里延用手拂了拂刚刚自己撕橘子皮玩掉在自己身上的碎渣,而后用手指着叶荨道:“这个翻译的人,本辅给她水,她不喝,是不是不给本辅面子?” 叶荨听这话,头上隐隐有几个黑点闪过,知道这人要找她麻烦了,而对面那位笑得却越发贱兮兮,将手中撕的乱七八糟的橘子皮抛到一边,再抄手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用眼睛撇了撇撇叶荨,又撇撇公皙怿。 叶荨将几根手指捏得咯咯响,虽然没看向公皙怿,也能感受到他投向这里的目光,这怎么能告诉他,可是他在等着自己翻译啊,抬眼看向对面的人时,他脸上的笑意越发荡漾。 叶荨定定神,不着急,越是慌乱越不能着急。 忽而她福至心灵的对着胡里延也回了个狡黠的笑,翻译就翻译,大不了翻译完,自己隔着纱巾将那杯水喝下去,反正喝了又死不了,说不定还起了过滤的作用呢。 想着就端起他先前推过来的水,一口气喝完,还不忘将杯子朝下倒了倒。 她将湿了的面巾吹了吹,胡里延站起身来哈哈大笑,笑完又不要脸的道:“这女子太有趣了,本辅想看看她的样貌。” 叶荨转向公皙怿的脖子卡到一半,心里知道,这个狡诈的人一定是认出自己来了,反正怎么样都逃不了,只能再一次坑一下公皙怿了,来的时候听说,这船已经快到第一个站口了,她还想着下去呢。 于是她清了清喉咙,对公皙怿道:“辅相是说,今天的水果太好吃了,能不能带些回去。” 公皙怿眼带怀疑的看向叶荨,叶荨坚定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翻译的无错。 公皙怿:“若是喜欢的话那就多带点回去。” 叶荨:“侯爷说,我自来生得难看,怕揭了面巾吓着在座的各位。” 胡里延:“本辅刚好喜欢猎奇,你尽管揭下来。” 叶荨:“辅相说,他谢谢你的好意,改天也带些夷地的特产来。” 公皙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