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那个晚上太累了,叶荨在这么颠簸的马背上居然也睡着了,睡得竟然被那老大夫瞪着看了很久都没发觉。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一脸皱纹的老人拿着银针在她眼前晃动,吓得头猛地一抬,大夫手一抖,针差点扎在自己身上。 “你这丫头不听话,之前老夫给你看伤,你推脱说没事,现下可好,晕着被人送过来。” 叶荨看着自己腿上已经被包扎好了,又看向大夫手中因太长而微微抖动的银针,咽了咽口水道:“我这是外伤,用不了这银针吧。” 老大夫摸了摸胡须,点点头道:“本来是不需要的,但送你来的那个公子说,你之前也有动不动就昏迷的症状,建议老夫帮你针灸定神,老夫觉得他说得甚在理……” 叶荨眼皮一跳,从床上坐起来,眼睛迅速将这不大的诊所扫了一遍道:“大夫,那送我来的公子人呢?” “走了。” “走了?” 大夫听着她徒然提高的嗓音,若有所思的点头道:“那公子所言非虚啊,姑娘你确实需要定神,来,扎针。” 叶荨推开大夫的手,下床避了那针,才想起自己的鞋昨天丢了,她抬头又问道:“他走了多长时间了?” 大夫捻了胡须道:“将你带过来就走了,行色匆匆,似有急事要办。” 这么一声不响的就走了?“那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给我,比如说……簪子呀,什么的。” “没有。” “也没有让你传句话,留个地址什么的?” “没有。”大夫转身查看炉子旁边炖的药,转身看向叶荨道:“你们不认识?” 叶荨想着昨晚的事,没有答话,大夫又继续道:“他倒是留下了药钱,你若感觉不舒服,可以再躺躺,药快好了。” 叶荨捏紧拳头,药钱,她那个簪子可比这药值钱多了,气得在腿上自己狠掐了一下,嘴里嘀咕道:“叶荨啊叶荨,你怎么就睡着了呢,又让这无赖走了……” 她那一夜睡得极沉,现在已经是晌午了,阳光从窗柩里洒入,初入冬的天气倒是暖和,阿砚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纸袋,包了好些糕点,塞到她怀里,就势坐在她的床边道:“荨姐,昨天吓死我了,你没伤着哪吧?” 叶荨塞了一块糕点在嘴里,刚要开口说话,门外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交头接耳,她脸色一变,伸手朝小砚招了招,小砚见她眼里有异样,将脸凑到她跟前。 叶荨伸手拍在他肩膀上,脸上带着笑,嘴里却小声道:“你来的时候,后面跟着人你没发觉吗?” 小砚一听,下意识的想回头,却被她紧紧扣住肩头道:“不要动,别让他们知道我发现他们了,你现在从这里出去,我们老地方碰面。” 小砚点了点头,叶荨端起旁边的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大声道:“什么,小砚,你真知道我爹的下落了,哦,你要去给他买些吃的,好啊,快去快回。” 叶荨说着朝小砚眨了眨眼,小砚立即会意:“对啊,荨姐,那我自己过去,你先在这躺会。”他边说边做让叶荨离开的手势,然后转身,若无其事的朝门外走去。 叶荨伸了个懒腰:“我还真有些困了,要睡上一段时间才行。” 她边说边往下躺,被子捂着头,留了一条缝查看外面的动向,果然,刚刚在外面鬼鬼祟祟的人中,有几个人跟着小砚离开了,还是有两三个人留下来,估计是防着她逃跑。 晌午时候,来药馆诊病的人多了很多,来来往往的老少皆有,叶荨腿受了伤,若就这样出去,没走几步便被他们抓了,她必须随着人流溜出去。 叶荨眼光扫到前面不远处的屏风,从床榻到那边只有几步的距离,但要引开外面人的注意力,她下意识的摸向自己一直随身带着的包,里面有些小东西可能会派上用场,探了几次都空空如也。 她太阳穴猛地一跳,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要是倒霉了,连凉水都没得喝,她明明记得,昨晚虽然混乱,她在躲开那些人时,包还紧紧贴在她额腰间,那里可是装了鹤姨昨天给她的银子,还有她没用完的小药丸……她一直都随身带着的。 难道……是昨天翻墙过来时丢了?或者是……在马背上颠簸着掉了,还是被那个无赖又顺走了……天呐,她昨晚还真信了那帮人的鬼话,什么官绅富贾……简直比那些追她的人还可恶。 小砚引开的那几个人最多半个时辰就会发现不对,她必须快些出去。 她伸手将那大夫的银针捏在指间,外面两人一声哀嚎,银针直直扎在他们颈项后面,准头还行,叶荨一掀被子,闪身躲到屏风之后,从那里顺了一双刚刚进来问诊的男子的鞋。 穿着有些大,但总比赤脚好,外面的人见她床榻上空了,拔了脖子后面的针就冲了进来。叶荨向下一伏从屏风后面绕过去,又顺手将床榻上那人的衣服也拿来披在身上。 她边拿边将小砚给她带的糕点偷偷放在床边,小声道:“不好意思,实在是情况紧急,等脱了险我一定还回来。” 追她的人在附近找了一圈没找到又绕了回来,叶荨赶紧用衣服遮着脸,连同刚刚进来抓药的三个人出去,刚走到门口便听到后面有脚步声追来,她回头一看,那两人正指着她的身影追过来。 叶荨连忙冲出医馆,朝外面街头人多的地方跑去,奈何腿上昨天晚上被伤了两次,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小伤口被撕开了个大口子,现下一瘸一拐的跑步了多远,街上的人被她横冲直撞的弄得措手不及。 脚下的鞋实在太大,她只好一边跑,一边将鞋脱下来,对准后面追着的两人,朝他们脸上砸去。 鞋子飞过其中一人头顶,他伸手抓住,刚要向叶荨砸去,医馆里冲出一个高挑男子,赤着双脚,衣裳不整,骂骂咧咧道:“这世道,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偷衣帽,哪个贼人,让我逮到……。” 话还没说完,眼风便扫到不远处的一个男子正抓着他的鞋举在头顶,赤着脚便跑过去道:“好啊,你个小贼,偷我鞋,走见官去。” 追叶荨的人硬是被那男子硬生生拦下,医馆里的人都出来瞧发生了什么事,男子拽着那人衣袖道:“人赃并获,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人眼见着叶荨走远,还莫名其妙的被人缠上,甩手挣开了衣袖,将他的鞋狠狠扔在地上,捏着拳头看着他,恶狠狠的道:“你再磨磨唧唧说一句试试。”说完拳头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一通响声。 男子一看那阵仗,紧了紧身上的亵衣,往后连退了几步,又似不甘心的小声嘀咕道:“拿了人东西还这么凶……” “嗯?”关节活动声音又响起,男子便彻底没了声…… 地下因着刚刚她乱跑,撞翻了水桶,湿漉漉的一片,鞋被扔了之后,寒气从脚底一直传到头顶。 叶荨看着热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慌不择路的看到了一家成衣店,狐狸一般的溜进去。 里面的锦缎布料甚多,而‘君悦来’是这家店的老主顾,她出来时便彻头彻尾的换了身行头。 宽大的帽檐遮住了脸,一身干练男装,叶荨探出头来来来回回在街上扫了好几遍,确认刚刚那两个人把她跟丢了才蹑手蹑脚跨出店门口。 走在路上身形也算倜傥,就是这一跛一跛的脚不大利索。 老爹不知道昨晚藏哪去了,按今天的情形看来,那群人肯定没找到他,但是能派这么多人上他家门口堵着,看来老爹这次闯下的祸不小,照这样的形式看,那个家可能回不去了。 她用手拉低了帽檐,朝着与小砚约好的地方走去,现下时间也差不多了,小砚可能已经在那等着他了,好在那地方离她在的这条街并不远,一炷香时间就能走到。 街边隐隐有饭菜香味传来,她揉了揉鼻子才发觉,自昨晚到现在唯一吃到的东西就是刚刚小砚拿过来的糕点,就吃了半口,现在真的是饿得头昏眼花。 关键是,她所有家当都放在那个包包里,身下现在摸不出一个铜板。 她正想着和旁边卖包子的大叔套套近乎,先赊个帐垫垫底,旁边便有摊子被推翻的声音,她抬头对上了小砚那张跑得乱发齐飞的脸,小砚也正好看见她。 他快步跑到叶荨旁边,伸手将她一把推到旁边的巷子里,叶荨现在一身男装,低头间头上的帽子将脸遮的严严实实,那些追着小砚的人倒是没看见她。 她被小砚一推之下,顺势将脚放在几个追赶小砚的人前面,这一绊最前面的那人重心不稳直接踉跄的摔了出去,嘴正好磕在石板上,门牙崩坏了半颗,摔出一嘴的血来。 他用袖子狠抹了把血还没回过神来,脑袋上又赫然出现了个粗瓷缸,脸上的惊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被砸得昏死了过去,后面的人见自己人被打,纷纷围上去。 叶荨一脚踢翻墙边靠着的竹竿,趁乱跑到小砚面前,小砚急的脸色都变了:“荨姐,不是让你避开吗,怎么还打上了。” 叶荨拍了一下他脑袋道:“废话,我不出现,他们不一直追着你不放,你扛得住吗?” “那现在他们是追着我们两个不放了,不过我跟你说,我刚刚逃跑的时候看见叶叔了,他溜得比我还快。”小砚边跑边向叶荨道。 “老爹?你在哪看见他了,他有没有受伤?” “好像被人打过,眼睛被打得青紫,额头好像也破了,但好像不是很严重。” 叶荨腿上的伤痛得有些麻木,她看着前面的巷口对小砚道:“我们分开跑,避开他们去君悦来找苏蛮避一避。” “荨姐,我不走,昨天我一个人走了,一晚上都没睡着。” “两个人目标太大,你不走我们都得倒霉。” “我不。” “不听话我揍你信不信,快走。” 小砚看了叶荨一眼,又回头看了身后紧追不舍的人,咬牙道:“荨姐,我去‘君悦来’找蛮姐和鹤姨借些打手来,你再这坚持一会儿。” 叶荨点了点头,小砚跑到前面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道:“叶叔我是在他常去的那个道子口瞧见的。” 他说的虽大声,但话里具体的地址也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叶荨赶紧摆手,让他快跑。 大部分人都追着叶荨而去,她回头间那些人已经离她只有几步距离,腿上绷带上的血已经将衣摆染得殷红一片,她伸手抚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看了看街面上现在的情况,前面有一个队伍朝这边而来,吹吹打打,很是热闹。 不像是做婚事,却也不像丧事,看上去有些奇怪…… 叶荨伸手在自己伤口的纱布上摸了两把,抹在自己脸上,向着那吹吹打打的地方跑去,边跑边大喊:“杀人呐,有人想草菅人命呀,救命啊……” 对面的人看着不远处冲出个脸上身上都是鲜血的人,都骇了一下。 叶荨本想趁乱冲进人群,头上的斗笠却被一人揭了开来,她一回头,被人捂住了嘴拽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