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我正准备去飞花台拜读一下呢。”苏棠提议道,“咱们一起去吧?”
三人一道到飞花台时,飞花台前已经围满了学生。
骄阳初起,桃花烂漫。一群少年们风华正茂,三三两两得围在飞花台上,那蓬勃的朝气倒比此刻初升的骄阳还要来得明亮耀眼。
里面有一个响亮的声音在念贴在飞花台上的文章,抑扬顿挫的,十分投入。其他人有的凝神细听,有的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字字珠玉,大气磅礴!读来酣畅淋漓!难怪连山长都赞不绝口!相较之下,陆宁那篇倒显得格局小了些。”其中一人点评道,好几人附和赞同。
也有人反对道:“此言差矣,陆公子那篇同样是沉博绝丽、脍炙人口啊。”
又有人摇头,“但我觉得,陆公子的文章辞藻过于繁复华丽,不及李公子的波澜老成。”
“陆公子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议论声停了下来。
或许是平时积威,大家都很自觉地给陆宁一行三人让了道。
飞花台上落花点点,石碑上果然贴着一左一右两篇文章,左边是陆宁的行草,已有些时日,右边是李晞的文章,同样是行草,却比陆宁的字更为潇洒恣意。
当今文人崇尚的是楷书,学行草的很少,写得好的行草就更稀有了。陆宁当初是抱了想要独树一帜、一鸣惊人的想法,才用的行草,不料,如今遇到了比她更擅长的。
这两厢对比,明显分出高下。
待她细看文章,心头又一次震动。
陆宁的策论向来极佳。当初在杭州府时,便得到当代大儒南华先生的赞赏。不然也不会在桃蹊书院这等人才济济的地方脱颖而出。
可是,为什么这种偷看人洗澡的放浪登徒子也能写出这么好的文章来?
陆宁心里堵得慌。
一旁的苏棠还在惊叹:“哇,这字也写得很好看。”
虽然品鉴文章不在乎批判,但当事人在此,大家都是同窗,即便有什么也不好当面议论。却总有个别人喜欢煞风景。
陆宁刚准备离开,便听见人群中一声嗤笑,“这有了对比,方显出高下,什么江南神童,都是吹出来的,这会儿现了原形,原来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
苏棠一看,说话的人叫江彦,如今书院中课业最为懒惰的。因先前没有按时完成课业,且顶撞了陆宁,陆宁发怒撕了他的扇子,他便记恨上了。
“江彦你说什么呢?陆宁的文章可还在这儿贴着呢!她仍然是我们的榜样!”苏棠怒道。
江彦不屑地哼了一声,拿着他崭新的扇子摇了摇,幽幽道:“贴在这儿不过是自取其辱,还不如撕下来扔了呢。”
陆宁心头火起,苏棠已经挥着拳头朝江彦冲过去,嘴上喝道:“你这个草包有什么资格说话?有本事吃我一拳!”
苏家有家传的拳法,所以苏棠在打架上从不吃亏,但他这冲动的性子却着实令人头疼。
待温聆拉住苏棠时,江彦的脸上已经挂了彩。
那厮摸着肿起来的面颊,哎哟的喊着疼,怒气冲冲的,“姓苏的你给我等着瞧!”
“等着就等着,小爷还怕了你不成?”苏棠也毫不示弱。
“林夫子来啦!”
众人的骚动在此声音下迅速安静下来,林夫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飞花台上,清癯的面容颇有些怒意,“同窗之间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他视线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打架的两个人身上,“苏棠、江彦,今日早课后,去后山面壁一日!”
苏江二人点头应了是。
林夫子这才微微侧身,露出身后一个人影。
这个人瞬间吸引住了大家的目光。
身形如松,面冠如玉,举头投足都是一派风流俊逸。
正是李晞。
他同其他人一样的装束,那宽袖雪衣,与他眉眼间仿佛生来便有的潇洒倜傥倒是相得益彰。
林夫子敛了怒意,语气温和地吩咐李晞与各位同窗见礼。
翠木烟柳,桃花明媚。翩翩少年,风流蕴藉。那张苏棠赞叹不已的脸含着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在日光下俊美到夺目。手上一把山水丹青的纸扇轻轻摇着,不紧不慢,不疾不徐,似四月的轻絮飞扬,五月的海棠初绽,有着恰到好处的从容优雅。
他走到陆宁跟前,笑容似乎愈发和煦,声嗓低沉悦耳如琴弦低回,“在下,顺天府李晞,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陆宁静静看了他半晌,身姿挺立如竹,声音如珠玉泠泠,“杭州府,陆宁。”
待他转身离去时,她才松开冒着冷汗的手心。造孽啊,她生怕他当众拆穿她昨日撒谎下山洗澡的事……
她已经预见到,未来的日子或将因这个人变得极为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