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越魏之战的主将是老将军襄侯,余怀他爹。
在此之前,襄侯从未有过如此惨败,这次让从慎小儿打得连连败退,他心中不愤至极,亦是深感屈辱。
一腔愤怒总该有个发泄地儿。
赵墨便是个好靶子。
可是襄侯身为长者,不好当面欺辱越公子墨,那样显得太没风度。而他的儿子余怀年少,便不需要忌讳那么多,反而还成了美谈。
因此余怀三天两头就带着狐朋狗友,到赵墨暂住的雀台去,美其名曰,“热闹一番”。
那时候余翘也还小。
刚刚八岁。
她偶尔听父亲原陵君说起,觉得赵墨很可怜,还觉得那个余怀真是可恶,有本事去战场上和人较量啊,趁人落魄欺辱算什么。
老越王也不好,自己的儿子说送走就送走,竟然一点儿也不心疼。
而彼时魏成驰刚来魏国,受她父亲原陵君举荐,被老魏王任命为魏齐之战的主将,以寡敌众,大获全胜,初露头角。
余翘不好三天两头往雀台跑,每次都偷偷摸摸的。而且余怀那人性子很混,脾气也有些暴躁,还仗着他是她不知多少代以外的远堂叔,肆无忌惮。
少年余怀抬手将她一抱,笑眯眯的,“青灵,乖一点,和小叔叔一块儿看啊。”
看赵墨被欺负。
余翘:“……”
少年赵墨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衫,身量有些单薄,站在不远处的树下,脸上青紫痕迹不少,模样十分狼狈。再细看,他樱色的唇已经被鲜血染红,有些瘆人。
那天天气很好,灿色的光线透过树隙投在他身上,透出一种斑驳孤诡的美丽。
余翘挣扎,狠狠咬余怀的胳膊, “我要去告诉爹爹,说你欺负我!”
“嘶——”
余怀疼得倒吸一口气。
他冷笑,手指重重地捏她脸蛋,迫使利牙松开,“你爹知道你来这儿?”
“……”
还真不知道。
原陵君不想与襄侯龃龉,故而不准余青灵来雀台看赵墨。
见小姑娘安静下来,余怀的火气消了一点儿,低头一眼手上清晰无比的牙齿印,一腔怒火便落到了赵墨身上,将人狠狠羞辱。
余翘动弹不得,着急而忧心地看向赵墨。
少年的眼睛很漂亮,黝黑的瞳仁像块墨,浅浅的眼褶,眼尾微勾,直视的时候有些摄人,此时他深长睫羽垂下,正好挡住了一闪而逝的狠戾。
他不能还手。
一还手,越魏的邦交就完了。
……
不能,还手。
眼瞧着情况越来越不好,余翘撅撅嘴巴,哇的一声委屈大哭,不止余怀慌了,所有人都惊慌不已,哪里顾得上欺负赵墨,连忙过去哄她。
这位小祖宗可是原陵君的掌珠。
八岁的小姑娘细声抽噎,被余怀抱着怀里,好声哄着,而两人周围围绕着许多魏国的贵族少年,华衣锦服,有人做滑稽鬼脸,有人手脚笨拙而无措的站在一旁。
周围卷起了微风,青翠的树叶飘落,正好落在肩头,明明是盛夏暖阳,却如寒冬一般萧瑟寂寥。赵墨抬眸,静静地看着那个众星拱月的小姑娘,眼底光色幽沉。
八岁的小余翘很聪明,知道自己唬不住余怀,后来偷偷去找魏成驰,委屈巴巴告状:“魏大哥,余怀欺负我。”半句不提赵墨。
魏成驰置之一笑。
小孩儿的心思太浅了,一看便知,越国质子的事他有耳闻,但没打算出手相助。
因此得罪襄侯,不值当。
可是最终他还是陪她去了。
十九岁的少将军,往那一站,身姿挺拔,气势十足,将余怀压制得死死的。
余翘在一旁笑如银铃,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灵动而美丽。
几人的恩怨就此结下。
一晃,是五年。
……
胡思乱想了一通,已至夤夜,余翘这天晚上最终没能睡着。
主将和副将不和不是小事情,余怀此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他给魏成驰做副将,还手握二十万援军,显然是不太妙的前兆。
小姑娘披了外衫,趿拉着木屐站到窗前。天上的明月皎洁,镀在美人秾纤得衷的身段上,衬得肌肤莹白如玉,娇若神女。
她脑海里只萦绕着一句话:云阳,要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