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原本有一个更亲密的代名词,叫‘这些人’。因为他们曾经是他的爱人,他的父母,他的亲戚,他的朋友,他的同事。他们曾经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然而此刻,他们变成了曾经,他们变得如此陌生,他们成为他的生活里必须舍弃的一部分。
“儿啊!别想不开!快下来!有病咱就治,花多少钱妈都不在乎!赶紧快下来啊!”
满头银丝的母亲一边用布满裂纹的手掌抹着眼泪,一边哀求道。她的身后站着一名年迈的老者。他的脸上带着三分怒容、三分悔恨以及四分伤心。他是端木瑾的父亲。
“我这张老脸都让你丢尽了!赶紧下来!”
到了现在,还在顾惜自己的面子吗?端木瑾漠然地看了一眼父亲,他不确定那四分的伤心是否全部源自对自己的爱和担心。他很确定父亲三分的怒容是怒其不争,三分悔恨是后悔生了他这样一个儿子。
一名端庄的女子抿了抿朱唇,焦急地说道:“老公,妈说的对。有病咱就治,我不嫌弃你的。下来吧!”
有病?你们一个个都说我有病!可医生却说我没病!到底我是有病还是没病?
嫌弃?凭什么我就要被你嫌弃?就因为你是我的妻子,就可以肆意地嫌弃我?到了这个时候,说句我爱你有这么困难吗?
还有,你的焦急到底是担心我会跳下去,还是不跳下去?
端木瑾冷冷地扫过妻子贤淑的容颜。挨下去看到了平日有事没事就喜欢上下撺掇的三姑六婆,三叔六伯们。他们的脸上难得一致地挂着痛心疾首的表情,似乎正在担心他的安危。难道他们不是更应该担心万一自己跳下去,关于自己的八卦就会戛然而止了吗?
再往后,有三两个同事,常日里还算是有些交情。不过他知道,在背后他们没少议论自己。当然,以前是关于他是妻管严,现在嘛!呵呵!
端木瑾觉得累了。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爱,却疲倦到只想蜷缩起来。他觉得自己应该躺下来睡一觉,即便会做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呵呵!这世界,还有什么比被整个世界敌视而活着更恐怖的梦吗?
“小伙子!你还年轻!别想不开!这世上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大叔当年没少遇到坎,中年丧子的痛苦差点要了我的老命。现在不都挺过来了。听大叔的话,下来吧!你走了,让你的父母怎么办?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怎么忍心呢?还有你的爱人,她把最好的青春都给了。你这一走,她该怎么生活啊!”
大叔看起来四十左右的年纪,肩章在阳光的照耀下很是闪亮。
这是一位老干警,端木瑾从他的脸上看得到岁月留下的刻痕是多么的深沉。他相信这位大叔说的都是最真实,最发自肺腑的话。但这一刻,端木瑾想自私地为自己活一次。没有人规定一定是黑发人送白发人,也没有人规定女人的青春是青春,男人的青春就不是青春。
最亲的人,在这里离自己最陌生。最陌生的人,在这里却离自己最近。
他想在这个充满了道德敌意的世界里自私地为自己活一次。
他的活,就是死。
“你是一个好人!但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在天台僵持的这段时间里,这是端木瑾唯一开口说的一句话。说完,他笑了,在阳光的衬托下很是洒脱、很是从容、很是纯洁的一个笑。他张开了双手,不是飞翔,只是躺下。他最后一次贪婪地看了看湛蓝的天空,轻轻地合上了双眼。
烟云聚,镜像消。
田间望着道德上仙问道:“上仙以为如何?”
生命,本质上是一种能量。死亡,不过是一种能量的转换方式。道德上仙如此想着,说道:“不过是个生活的弱者!”
田间挑了一下眉毛,说道:“这样啊!即便他是一名弱者,但似乎并没有伤害了谁。为何却一定要死?”
道德上仙有些不高兴,含糊地回道:“弱者就是弱者,想死跟伤不伤害谁有什么关系?”
田间摇了摇头,也懒得争辩,再次催动法诀,只见烟云散,镜像生。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床上躺着一名面容憔悴的男子,脸上依稀残留着林瑜的影子。他半坐着,被子上放着一台平板电脑。他用手指轻轻地滑动着屏幕,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