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夜半,风雪停。
成琅翻身下床,把自己的包袱检查一遍:
三块玉石,妥。
山神官袍,妥。
干粮药丸,妥。
将包袱系起,正要往身上背,她顿了顿,拿下腰间铜钱,嘴里念念有词的摇了一卦。
卦象显大吉。
她立刻露出笑容,背上包袱,哼着曲将出了门。
到门外,猛不丁被团黑影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童儿?”
团在她家门口打瞌睡的,可不正是佘二家的小童儿?
被她一叫,那小童儿立刻弹起,“山神可要出发了?”
他本是蛇,在冬日本就也惫懒,虽有了些道行,到底道行浅,此刻说话也带着一股没睡醒的迷糊劲儿。
成琅看得好笑,笑眯眯道,“可是你家道君叫你来的?有什么事吗?”
“回山神大人,”小童儿立得端正,清清楚楚的学,“我家道君说,路远水长,他就不来送您了,只让我来送您一物。”
成琅挑眉,就见小童儿双手捧上三条蛇蜕。
“道君说,您见了就知道是什么……”
话没说完,就见成琅双眼发光,一脸惊喜得接了过去,“哈,他做出来了?!”
她可不一眼就认出:
这可是她跟佘二求了许久的!
招摇山地处太偏,满山只这么一神二蛇,佘府她一天串三遍,久了也觉无聊,便出去数石头看日头,只她这病秧子身体忒不中用,山路不过半刻就要修整好一番,搞得驻守这三百年,愣是没把这山转一个遍,某次无意看到佘二的蛇蜕,灵机一动,便想借助这东西,做些代步之物出来。
只这蛇蜕算是极私人之物,佘二并不肯拿它给她折腾没完,久了成琅自己也就把这事忘了。
只此时见了才又想起。
略略催些法术,便见三条蛇蜕并行腾空,徐徐白白,灵巧而不失威武,她看得颇是激动早知有这个,昨晚上她就不必愁得失眠了!
“童儿,回去帮我给你道君带个话,”她承佘二这情,想了想,便道,“就与他说,这礼我收了,此去三十三天,倘能见到兜率宫老君,他心上之事,定替他问询一番。”
小童儿听得迷迷糊糊,她也没解释。
佘二是修道身,奉的是兜率宫老君,按他的道行来说,早该飞升,只不知为何,近年却总有被压制之感,唯这一桩,是他心上大事。
二人对酒时,他唯一一次喝多说的便是这事。
多年为邻,成琅自己穷得叮当响,时常蹭他吃喝,此番高兴之下好容易寻到那么点良心,想起也没什么回报的,只这一次正好去三十三天,不如就兜率宫一趟,替他问上一问。
她知佘二听了便懂,只嘱小童儿让他照原话学就可,说完便坐上那蛇蜕,下山而去。
那厢小童儿回去学了话,佘二听了自是激动大喜不提。
这厢成琅骑着蛇,行了没半天,就高兴不起来了
昨日吹了风雪,她果然又病了。
这蛇本就需法力趋势,她就是身体好着,也堪堪能驭着走个半程,此时施术者羸弱,那三颗蛇头也跟着半抬不抬,蔫蔫怏怏,蛇身摇摇晃晃,她也晃晃荡荡,一刻钟后,蛇落了地。
成琅叹口气,摸摸蛇头,收了蛇蜕在袖袋,观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便就近挨着棵歪脖子树靠着坐下,随手取了荷包来找了几丸药放嘴里。
算路程,这还远着呢,就她这脚力……
罢,反正本来也没打算自己走那帖子不说大宴群仙么,她就不信这一路碰不到几位赴宴的仙友,管她认不认识的,那顺风云她是搭定了。
打定主意,她瘫在树下,摇了一卦,卦象显东南方,有贵人。
她于是绕树转到东南,坐等。
没半刻,东南果有仙气隐隐显露。
她大喜,抱树起身,理理袍子角,远远招手,“仙友!仙友哎!留步留步呀!”
那云驾前呼后拥浩浩荡荡一大行,左右分立着仙娥和仙童,中间是一架八宝帷轿,富丽端正,仙气环绕里,四面云锦缥缈,遮了内里端倪。
那掌轿的仙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注意到她的招呼,云驾暂停。
“这位小友,”成琅赶过去,气喘吁吁,“这可是去三十三天的云驾?”
“是啊,”仙童狐疑,“你是……”
瞧着应是个神仙,只这模样打扮……
他从未见过如此鄙陋不堪之人!
“一方山神官,”成琅笑眯眯的拱手,“赶往三十三天赴宴的。不知云驾里是哪位仙友,能不能捎我一程?”
“也不是不行,”要说平日,仙童自己便可答应,毕竟他们主人最是心善,只是眼前这位看着着实埋汰。
他顿了下,“你待我禀过我家主人。”
“理当。”成琅笑道,很一副好脾气的样。
便见那仙童恭敬走到帷轿边小声说了句什么,里头隐约一道声音,又轻又柔,只隐约飘到耳朵边,就酥了半边心似的。
是个妙人啊。
她眯眼。
再见仙童神色,知道多半是应了,她脸上笑意越发灿烂。
“我家主人身子不便,就不来见您了,神官你跟我来吧。”果然,仙童过来便道。
“哎,不敢劳烦,能捎带我就很感激了。”说着她就往仙童指的那云爬。
她有自知之明,虽然都是神仙,但这位级别显然跟她不同,她还是自觉些不讨嫌才好。
“那是自然,”小童儿见她虽鄙陋,但识趣,便得意道,“我家公主是最心善的神仙了,最见不得人求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