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宾客大多已经睡下,蒙武在客舍院中摸索一圈,只角落末端一个房间里亮着油灯。
他急忙走了过去,不敢大声敲门,唯恐惊醒了主簿等人,再告到蒙毅处,因此只得悄悄来到窗口处,对着房间里面嘘嘘几声。
房间里是个不足二十的年轻子弟,正就着油灯读书,看到蒙武伏在窗外,便即刻丢了书,打开门请他进来,施礼询问道:“主君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蒙武听他称自己为主君而非东翁,心头一喜,反问道:“泥叫什么名字?是俄请泥来滴?”
年轻人道:“晚生司马欣,在主君府上做文吏。家父司马向,是博士院中的执事。家父曾委托主君,让晚生来尊府历练历练,主君前几日答应下来的。”
蒙武摸索着下巴道:“是有这个事,那王老狗九成院里的司马荣是泥什么人?”
年轻人道:“正是家祖父。”
蒙武大乐,拍着年轻人的肩膀道:“好家伙,欣欣向荣,真不愧是爷仨。认得字么?”
司马欣道:“认识几个。”
蒙武一皱眉,“只认识几个不行,年轻人,还是要多读书、多识字啊。”
司马欣所说本是谦逊之语,可在蒙武看来,竟变成了认不了几个字的意思。他当即辩解道:“晚生识字,也读过几本书。”
蒙武又是一阵摇头,语重心长的道:“几本哪够,要多看多读多学。泥看俄滴儿子,就是蒙毅,年幼时就被尊为贤公子,年轻人,多多学习啊。”
蒙武今日心情大好,就连话也多了起来,抓住司马欣就是一番教育,司马欣也不好意思反驳什么。到最后,蒙武挺起胸膛,瞄了司马欣一眼,问道:“会写信么?”
司马欣点了点头。
蒙武大喜,急忙搬着木榻,坐在案几旁,对着司马欣招了招手,“泥过来泥过来,泥替俄写封信。”之后就开始倒水研磨。
司马欣老老实实的走了过去,拿起毛笔,在砚台中蘸了蘸,问道:“主君是写给谁的?”
蒙武本想说是给秦王的上书,可转念一想,这司马欣虽是自己招来的,毕竟还是由蒙毅管着,保不准他前脚写了信,后脚就去蒙毅那告状去了。思忖片刻,只得撒了个谎道:“给一位老朋友。”
司马欣说了声好,提笔问道:“不知名讳如何称呼、亲疏关系如何,请主君示下,晚生也好称谓下笔。”
蒙武一听,顿时头大如斗。他以往上书言事,或由蒙毅代笔,或是直接将事情告诉蒙毅,由他进言,对于上书的行文规范,自己并不怎么清楚。
再者而言,既然是对秦王上书,开头自然是吾王如何如何、大王如何如何,哪怕再随意,也要来一句“臣某某顿首”、“臣某某拜启”。这些朝堂公文中常常听到的称谓用句,此刻却一个也不能提。
蒙武想了片刻,便一挥手道:“别管开头称谓咧,空出来,先弄正文。这样,泥啥也不要问,俄说泥写,不要漏了一个字。”
司马欣点了点头,在竹简右侧空出一列,将笔尖放在第二列,望着蒙武。
蒙武便叽叽歪歪的絮叨起来,司马欣虽然觉得言语有些俚俗,想来既是主君好友,理当亲近随和,于文中词义并无妨碍,于是便将蒙武所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