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旬靖懒着身形踱着步,走得很是慢悠。
采沁在廊边等了许久,终于见到了那个满身慵懒的身影,疾步迎上来道:“给三爷请安,姨娘在西跨院早已准备了三爷爱吃的八宝野鸭,正待着三爷去一起品尝。”
等了一会儿,却是没有听到一如往常那低沉的一声嗯。
采沁有些奇怪,以为三爷是没听清,开口欲要再重复一遍,便听斜上方的一句:“今日就不过去了,你且下去罢。”
采沁一瞬的怔愣,往常三爷晚间回来就是去西跨院的,今日里莫不是自己听错了罢,一时间不敢置信,有些脑子不清楚地抬起头来,却又是传来一句:“没听到么?我今日不去西跨院。”
“奴婢该死,方才是一时没有听清,现在就回去回禀姨娘。”采沁连忙屈身应了,边疾步退走了。
三爷一贯是懒散的,对着下人虽是语气温和,却也疏离地不会多说一句,今日里的头的最后这句话,竟让采沁听出了一丝严厉,心中一惧,忙不迭地走了。
阮旬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前头稍远的转角处,刚才那里站了个着赤色焦布比甲的十来岁丫鬟,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薇姐儿房里的。
她是要找我么?
阮旬靖一路走进了书房。
小环今日听着吩咐在路上守了一路,终于远远地看到了阮三爷的身影,连忙快步去告诉五小姐了。
阮渺薇已经在母亲房中食了晚饭,此刻正抱着个青玉迎枕懒在榻上,听到回话,心中道,可算是回来了。今日下午睡醒便知道大房出了些事,现在阮三爷回来了,想必那事也处理好了。
揉搓着指尖道:“他现下回来当是去西跨院了罢。”
小环一看到阮旬靖便急着跑回来了,这事倒是没注意,心里埋怨怪自己心急,人都没看清楚就赶来回话,脑门都滴汗了。
正回答不上时,却感到背上被轻点了下,听子佩姐姐上前回道:“回禀小姐,三爷今日里去书房了。”小环退开些许,不由地松了口气。
阮渺薇听罢正了下身“是么,居然去了书房,本以为今日是赶不到了,倒是意外。子佩跟我一起去一趟罢。”
同是在抟溪苑内,离得并不远,子佩提了个羊角小灯就在身前头照着,阮渺薇一步步地走到了阮旬靖的书房外。
听得丫鬟通报说五小姐来了,阮旬靖一时竟有些慌乱,将书案上的狼毫重新排了排,又整理了下散开的宣纸。这应是她第一次来自己这儿吧,阮旬靖不由得想。
阮渺薇缓步进来,略一福身:“薇儿给父亲请安。”听得上首处传来一道低沉声音:“嗯,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闻言抬头望向烛光勾勒的壮年男子的深邃轮廓,阮渺薇淡淡出声:“今日里头,我命人将三姐捂嘴拖下去了。”
阮旬靖看着小女儿俏生生地立在前方,与自己隔着不短的距离。着粉色浣花锦纹小袄,领口镶有白色狐狸毛,衬的一张小脸更加清丽柔皙,于中朦胧的烛光里头,眉眼间有几分似素尘……
“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实则阮旬靖连她的话前头都有些没听清,顺嘴就接下去。
“三姐今日里头说她舅舅得明国公看重,且日后有的高升。我觉得不妥,便让人捂了嘴。”
阮旬靖听到一句明国公,才反应过来,眉头就是一皱“蓉儿居然说了这样的话么?一个闺阁女儿家怎么能随意置喙朝堂的事。”停了片刻又略小声的道一句:“薇儿做的很不错。”
阮渺薇听得前面的话,微不可察地僵了脸色,他没有反驳阮蓉说魏祯是她舅舅……那又将母亲摆在何处,母亲是阮蓉的嫡母,阮蓉的舅舅就只能是梅州崔家的,而永远不可能是魏祯。
阮三爷果然是疼魏谧母子的,阮渺薇这般想着,便也自动忽略了后面的夸赞。
再开口,语气便寒凉了许多:“我前来跟你说这些话,是因为怕三姐告状说我不尊长幼,如今将我做此事的缘由跟你说了,希望你能对此事有个清晰的判断。”
快言快语说完,才发现自己一直没用敬语,又后加了一句:“父亲。”
阮旬靖听着这一番话,刚升起光亮的眸子,复重归暗淡了。
原来自己在她心中便是那样的么?因为怕自己偏信阮蓉,所以才前来告知事情经过,好让自己对这件事情有清晰的判断。她……果真是这样说的,字字句句都彷佛在控告自己一般。
阮旬靖有些苦涩,看着小女儿,轻轻道:“好,我知道了。”
“那女儿便先告退了。”阮渺薇说罢便不在看上首一眼,直接退出去了。
书房里炭火烧的很足,阮旬靖却觉得无端起了股冷风。
目光投向已经空的前方,她就这么走了,半句话都不想与自己多说,阮旬靖眼神空洞,看着前方默然无语。
……
寒凉寂寂的雪夜,有人木然地枯坐了一晚,有人今夜里却很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