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的战鼓敲得格外响亮,姬忽千万叮嘱明月和婉儿呆在帐子内不要随意外出,可两个人已经趁世子和二公子及其他几位将军都一齐在南城楼上坐镇的空,在大营里分头兜了几个圈子,此时军营里只留一些年老和年小的兵卒在负责起锅做饭安置伤员,明月当即将自己带来的药材与二公子之前送来的那些一起放入了军备中,并把前两天煮过又经过晾晒的帛布和麻茧撕成一条一条放入干净的药盒内,然后她和婉儿商议,将上了年纪的人分去熬粥做饭,年纪尚小还算有力气的守在大营门口负责搬运伤员,更小一点的分在营内协助军中医人照顾伤患,最后她径自坐到大营门口等着前阵送下来的伤员。
城外时而鸣金敲锣,时而喊杀阵天,听闻戎兵用两棵五尺厚的树干以数百人之力扣着城门,几次撬开缝隙,同时搭造了几架云梯源源不断向上攻杀,日头刚过晌午,阵前已经送下几十个受伤的兵卒,其中一个伤势最重,来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被一个同僚拖着进了营帐,直接往北边的乱葬岗去了,明月眼尖,一眼便看到他腹部裸开的衣衫略有起伏。
“慢着!”她叫住那一心拖拽着的侍卫,“他还有气,为何要丢到乱葬岗?”
那侍卫却不以为然,看惯了生生死死的模样:“女君,他肚皮都被割开了肠子都流出来!我看没救了,还是扔到北面埋了吧!”说完,转身继续向前,所过之处,留下一行浓重的鲜红,和着泥土,散发腥锈。
战乱使得人命如草芥,从前只是听闻,而今亲眼见了,才觉那些丢胳膊烂腿不是耸人听闻。明月皱眉,正要上前阻拦,抬高的手臂被一截灰色窄袖压下来,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哎哎哎,你!对,就是说你,还看啥?没听女君说嘛,这人还有气儿,还不赶紧送去前面给医人医治!”
明月视线落在那声音身上,昨日的余恨还未消减。
“你谁呀你?”那侍卫不耐烦地探去,他可是祝聃将军身边的二等侍卫,哪能容得什么无名小卒在这里指指点点,这一回头不要紧,他紧紧咝了一口气,面前这人衣衫虽然简陋,可五官容颜每一寸都精致到极致,他负手而立,姿仪端庄又透几分放浪,讲话的语气虽是轻飘,却无端压下一团气势,顿时让他这个二等侍卫不得不服服帖帖放下那个半死的士卒。
轻风吹撩着明月遮面的白纱,唇畔一弯笑意若隐若现:“这个是来给我打杂的小童子,小黑。”
在他怨忿的眼神中,她越发畅快:“小黑,愣着干嘛?还不快帮着把人抬进去?”
在他迟疑的一瞬,她又催促道:“把人抬进我帐中,然后你留下,我需要帮手把他肠子复位!”
脚下一滑,小白差点把刚抬起的人重新扔回去,肠子?复位?我?我要去捋这根肠子?他低头望了一眼红绽肌肤间模糊的血肉,腰一弯,差点把昨晚的太公红焖鸡呕出来。
“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头一抬,明月已走到十步开外的地方,正朝他们摆手。
小白只觉得头皮一苏,脚下几个摇晃,奔着帐子而去。
几人烧水的烧水,配药的配药,闪在一边对肠子耿耿于怀的耿耿于怀。
明月此时顾不得理他,配好药,将自己一件绸子罩衫“呲啦”撕开,以针挑了一根绸线出来,又将针反复在烛火上烤了几番,用热水擦拭掉伤口周边的血渍,小白眼见她行云流水的般这一串动作,以为他逃过了捋肠子,正想偷偷溜出去,明月却突然悠悠然抬起头:“小童子,你要去哪里呀?”
小白微笑着转头:“这里有你就够了,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其他伤患需要帮忙!”
“不用到外边去看,这里正需要你帮忙。”她伸手向药匣子里摸去,一连抽出几张羊皮卷,丢了几张下去,最终选定一张画了人体结构的卷子仔细看起来。
“这肠子复位……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只能现学现卖了……”
“什么?”小白惊得简直想咆哮。
一旁正在烧热水的侍卫也肩膀一动,把本该添到炉下的一块木炭直接扔进了水里,“我去换点水来。”侍卫低低道,闷着头出了帐子。
“肠分大小粗细……”明月喃喃,“这个我知道……小黑!”
“哈?”
“先找找他的小肠,偏细,比较长,检查一下有没有破损!”
小白站在原地吞了口唾沫:“你确定?”
“快点呀!人命关天耽误不得,他一个男子我近身多有不便,你听我安排照做便是。”
小白眼一闭,缓缓蹲下来,本来心一横,可手伸出去又缩回来,那一团红彤彤白花花黏腻腻的东西他实在下不去手,也不知要从哪下手。
“找没找到呀?”她斜眼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