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安阳且说。”
“是。”
那人微微仰起了下颌,温和的目光落在秦安阳的身上,她亦抿唇软软一笑,倒让那些帝妃不和的论调尴尬起来。
瞧瞧这个男人,又摆出一副威严而宽容的样子。
“古贤者曰:天下既定,所以春蒐秋狝者,振兵治旅,不忘战也”
紫金玄鸟旗肃穆庄重,与万里晴天相映。
少女嗓音清朗,甫一开口,竟比那些“满载而归”高上千百层,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明贞七年以来,戎狄东窥,猖獗无度幸陛下登基以来,养精蓄锐,秣马厉兵,今年一役,一举将那木错扑尔王庭逼迁数百里……”
锦幡垂绦逐风而舞,这番恭维本无多大新意,可从一介女流口中朗朗道出,着实不俗。
阶下文武百官本就正襟危坐,却是有人觉得话里有话,更是提了几分精神。
“这第一杯,贺吾皇之师,所向披靡。”
茶白绣金繁花长袖轻抬,掩过触上杯沿的唇。
“这第二杯,敬仓廪丰实、黎庶安乐。”
或许是紧张不安的缘故,秦安阳白皙的双颊泛起淡淡绯红,此般俏丽,竟比平时更引人目光,那头的皇帝抿唇不言,只默默凝视。
这一众嫔妃原还在心里笑话,如今一个个脸上的胭脂水粉都暗了颜色似的,赵贤妃不过勾了勾唇。
倒是陈德妃面上笑意平淡,那一袭瑞紫水纹留仙裙,外罩明光银丝簇菊大袖衫,再配上华美高髻间琮琮垂落的两对金百合步摇,还是一贯端庄贵丽的模样。
“而这第三杯,妾身祝陛下建千秋之霸业,四海咸服,威荣万载!”
激昂的声音顷刻传遍宴席,文武皆惊,阶上那抹娇小的背影遥遥映入眼眸,燕国公神色了然,他自然知道惠妃的意思。
天下安定不满二十年,陛下年轻浮躁,今年与木错扑尔之战一下挑起了君王征伐之欲。
如此言辞,自然讨得陛下欢心。
“安阳且慢。”
然而那人蓦地轻唤。
举杯的柔荑登时僵住,少女面上一怔,缓缓抬眸望向声音的来源。
元徵起身,他神色里分明有高深莫测的笑意。
“安阳说得很好。”皇帝抬了抬手,示意一旁侍酒的太监,“茶虽平和香醇,终究不如酒来得浓厚热烈朕赐你一杯,此般时刻,当以酒祝贺。”
元徵手持酒盏,款步而来,席间钟鸣鼓乐之音庄重不绝。
“妾身叩谢陛下……”
这究竟什么意思?
秦安阳心下只觉怪异,却见一只掐金丝玄鸟酒盏奉到眼前。
“惠妃娘娘,请吧。”
是元徵身边的大总管李福亲手奉上来的,这公公笑得一团喜气,倒是同原先一模一样。
陛下不喜酒味,尤其反感妃嫔饮酒,如今亲赐秦惠妃御酒,那些嫔御们一脸茫然,阶下的满朝文武却已心下明了。
后宫前朝息息相关,这是一荣俱荣的道理,群臣暗中顾望,燕国公这些见惯恩宠的老臣皆沉默不言。
楚王斜眸,不经意与身旁的叔父元晟四目相对,隐隐一哂。
寒凉秋风不止,辽阔天穹之下的紫金玄鸟旗亦飘扬未歇。
一杯饮尽,唇齿淡淡酒香。
“起身吧。”
那明黄衣袖下的大手伸到身畔,少女犹疑回望,触见元徵肯定的眼神,柔荑遂轻轻搭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