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老李的汤面
没有风的夏夜,很深了。豆大的汗珠顺着那人的脸颊流下来,刺眼的黄色灯光的周围飞满了飞虫和飞蛾,它们总是扑向置它们于死地的灯泡上。如同,此刻的那个人,他翻动着手里的笔记本,很急切的要找到什么只字片语,关于他想要知道的那件事的线索......
演出因故暂停的第二天早晨,丁岚一如既往起的很早,准备出去练功,像她这样地位不可撼动的一级演员,可不是轻轻松松的对着上级领导笑一笑,陪着喝喝酒,就能得来的,台下的十年功,必是没有错的。
丁岚穿着运动体恤和短裤,长发也扎成了高马尾,俨然是一位花季的姑娘,她刚要出门,乔建林便从身后喊住了她:“丁团长,你这是去晨练?可否用过早餐?”
“吃过了。”丁岚没有停下来,径直走过乔建林的身边说了一句。
阳光明媚的早晨,村里路的西边是成片绿油油的田地,东边是道路,成排的连排房是小商户的门头,有小卖部、小饭馆儿、面馆儿等,湛蓝的天空,云朵像是白纱裙。
丁岚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她站在田边,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她感到呼吸到鼻腔里的是一股股血腥的味道,浓郁而深远。
丁岚皱着眉,屏住呼吸,向四周望去,这是哪里传来的味道?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下的泥土,这才发现,泥土的颜色是呈现了一种暗红掺杂着不均匀的灰色颗粒。丁岚心里纳闷着,:这田里泥土的土质怎么这么特别?
她用手捏起一点,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心里咯噔一下!血腥的味道从这泥土里来的!丁岚向远处看去,这泥土几乎布满了整个村子,一直延绵到祈愿山下。
她感到周围的空气忽然变的很凉,在这盛夏季节太反常了,她要离开这里。可是,正当她要回头的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幽怨低沉:“以血...以骨...赋予圣灵......以血...”。
丁岚捂着耳朵,不去听这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她要赶快离开这条路才可以,可是声音好似很多人一起念经一祥,不停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好像里面还掺杂着好多女人的不同的尖叫声!丁岚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些折磨她的片段,她摇着头,不去想,不去回忆,忽然她大喊了一声:“啊!”
紧接着,丁岚平静下来,她抬起脸,面无表情,眼神里是一种近乎于无情的恨意。她猛然回头,看向东边路面馆儿的窗户,老李被吓的躲到了窗户下面,他蹲在地上,他没想到,丁岚会突然盯着自己!老李的背心被冷汗浸湿了,他自言自语的说着:“红...红...红缨回...回...回来了!?不,不会,她不是被挫骨扬灰了吗!”
老李立马起身踉踉跄跄的跑到不锈钢大汤锅那里,眼睛里透着无神,机械的用长勺不停的搅着高汤,嘴里念叨着:“太像了,太像了,”,手还是不停的搅着,即使汗水顺着脸滴到了胳膊上,滴进了锅里,也没有任何反应。
丁岚冷笑了一下,回头快步跑向祈愿山的方向。祈愿山,因为外形像一个跪着的女人双手合十在祈祷而得名。
这座山存在了多久,没有人知道,或许是很久以前,或许是一夜之间,村里的人也不在乎,就如同他们不在乎当年那些事情和人一样。可是,不在乎,就等于没有发生过吗!也许,早晚有一天会被重新揭露出来的。
丁岚边走边想着,心里的恨和怨被积累到了顶点,她也不知为何,她有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似乎身体里还存活着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她操控了这些,她一定经历过何种刻骨铭心的事!让她恨意消除不了,怨念越来越多?
想到这些,丁岚再次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走进入了山里。这里与外头相比,真的是两个世界一样,山里被郁郁葱葱的松树包围着,太阳的光亮,偷偷的挤进来,照在地面上,形成一个圆点。地下是很多腐烂变软的树枝和烂叶子,踩在鞋底下都能感觉到一种粘滑。
丁岚边走边伸出双臂,拥抱着,深呼吸着,此刻的她更喜欢闻这腐烂,血腥的味道。她走向了最深处,走了很久,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奇怪的建筑,确切的说像是什么祭祀的遗址一样。
一个用黑色砖头垒起来的不等边三角形的池子,三个角的上方被三种奇怪的红色石头图腾定住,上方角的图腾是一个人头插在一把长剑上,人头的脸上长了六只眼睛,每一个眼睛的眼神都表达了一种神情,有愤怒、悲伤、忧愁、狠毒、轻蔑、欺骗。左方角的图腾是一条被什么砍断的腿,腿上缠绕着无数的麻绳。右方角的图腾是数不清的手捧着一个个造型逼真的心脏,堆积而成。
丁岚笑了,大笑着:“哈哈哈哈哈!以血以骨,赋予圣灵!以血!以骨!赋予......圣......灵”喊到最后,丁岚是咬牙切齿的说完的。她的眼睛全部变成了黑色,一点眼白也不见了,她从后腰间抽出一把很久的匕首,走到三角池子旁边,池子里什么都没有。丁岚用匕首在自己的手心里划了一下,就见匕首瞬间变成了锃亮的黑色透着寒气和光亮,手心里的鲜血顺着手流进了池子里。
这时候,池子里冲上来了一阵黑色的狂风,夹杂着好似来自地狱无数冤魂的喊叫声,丁岚的头发被吹散了,发丝看起来如妖冶的手指,上下翻飞,丁岚狂笑着,她双手搭成三角形的样子,放在额头上,嘴里念着:“以血还血,永生不灭!以血还血,永生不灭!”
池子里的黑风打着旋,冲向了天空,丁岚拿出裤子口袋里的折叠伞,撑了起来,乌云密布,雷声阵阵,闪电劈进了山里的树上,松树被烧的焦黑,暴雨如注的倾泻下来,狠狠地打在丁岚的伞上,好像在抱怨什么一样。
丁岚下山的时候,已经快上午11点了,雨还在疯狂的肆虐着,但是,远处望去,老李面馆的炊烟已经开始在这昏暗的天地间飘起来了。
老李用余光看见丁岚进来了,他紧紧抓着汤勺,还在不停的搅着高汤。丁岚找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了下来,这个位置无论是老李还有丁岚她自己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祈愿山!
“老板,要碗清汤面。谢谢。”丁岚眼睛盯着窗外说着。
“好,好,您稍坐,马上。”老李还是吓了一跳,赶紧埋头下面。
“好了,您嘞,清汤面,请用。”老李把面端到丁岚的面前,正准备反身走呢。
丁岚却叫住了他:“老板,这面怎么做的?”丁岚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热气腾腾的面,夏天不是吃面的好季节,可是,老李的面无论一年四季哪一天,都特别受欢迎。尤其是晚上的生意,极为火爆。
“这,这就是,”老李结结巴巴的。
“老板,请坐,慢慢给我说说这面怎么做的?”丁岚抬头盯着老李的眼睛,没有一丝感情,要求老李坐在自己的对面。
老李赶紧拉开椅子,坐下来说道:“就,就,就是把现擀的面条,放进高汤里过,过两遍,盛到碗里,放上两片菜心,荷包一个鸡蛋,浇上高,高汤。”老李越说声音越低,说道高汤时几乎听不见了。
丁岚越过老李的脸,向他身后的灶台看去问到:“浇上什么?”
“高,高,高汤!”老李又说了一遍。
“嗯,不错,这面好吃。一碗面做的好,在于汤!”
“你的高汤!不简单!”丁岚说着,一道闪电的光突然划在她的脸上,衬得她的脸惨白如蜡,老李心里一哆嗦,向后挪了挪,离着门口近一点。
老李刚要说什么,丁岚把头又转向了窗外说道:“你看!那祈愿山,狂风暴雨中,依然还是挺拔俊秀。山上的松树郁郁葱葱,格外茂盛,城里的松树和这里没法儿比。还有,那西边路的成片成片的田地,庄家极为茁壮,特别肥沃。”
“是,是,是”老李被这突如其来的话弄的措手不及,无从下口说起,只好应承着。老李看着丁岚的侧脸,想着。
忽然,丁岚再次转头看着老李,老李这次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
“吓着你了?对不起”丁岚面无表情的说着,可是,老李总感觉丁岚脸上有种似有似无的笑意,那笑意让老李浑身不自在,发冷。
“老板,你知道土地肥沃,庄家和树木茂盛,靠什么吗?”丁岚认真的问到。
“水,阳光和肥料吧!”老李思考着回答。
“肥料?对!需要好的肥料,世面上价格贵的,品质好的肥料有很多,但是,都不如一种肥料好。”丁岚道。
老李好奇的问道:“什么啊?”
丁岚凑近老李,几乎贴近他的耳朵说:“不如,将人放其鲜血,挫骨扬灰,滋养良田万亩,森林成片,你说是不是啊!”
老李吓得浑身哆嗦一动不敢动,他满脸惊恐的看着起身要走的丁岚,说不出话来,丁岚走到他身边,右手拍拍他的肩膀又说道“高汤,也可以得其法,烹制,为上品!啊哈哈哈哈!”
丁岚打着伞离开了,老李依旧坐在桌子边上,他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看着丁岚坐过的对面,脑海里不停的闪现着刚才她说的那些话。
他大声喊着跳起来,把店门关上,挤在门口颓唐的滑坐在地上,四周安静的只有雨声,还有不锈钢锅里的高汤咕嘟声,这是他第二次不想听见那高汤的声音,第一次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捂着耳朵,把头深埋在双腿之间,这样他就可以逃避一会了...
丁岚自老李面馆出来后,回到了乔家,宫伶在丁岚的房门前的连椅上坐着抽烟。丁岚看见他,随即的表情变的温柔美丽,她慢慢走过去,坐在宫伶的身边,不说话也不看他,只是看着前院的雨滴滴落在花瓣上,叶子上,滴落在心上。
“你的手?怎么了?”宫伶看到丁岚的右手心里一道长长的口子。
“没事,刚才锻炼身体的时候,爬山来着,被树枝划伤了。”丁岚抚摸着伤口,很痛,但是心里很甜蜜,她知道宫伶在担心她。
宫伶把她的左手拿开,温柔的责怪道:“别碰伤口,小心感染,一会我陪你去门诊处理下。”
丁岚听着宫伶略带关心的责备,不由得微笑的答应着:“嗯,好的。”
雨渐渐小了,其他人都陆陆续续的给丁岚请假,要出门去看看村里的风景,丁岚一一答应了。
丁岚准备回房间换衣服和宫伶去诊所的时候,一个人自里间出来,坐在前厅的太师椅上,大声的问道:“你们是剧团的?”
丁岚和宫伶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们走到前厅,看着坐在那里的人回答道:“我们是海浦市虹影剧团的,请问您是?”
“乔建一”乔家老大,一家之主的乔建一终于露面了,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上5岁,满脸的皱纹沟壑纵横,小眼睛却放着光,一看便是工于算计之流,穿着一身黑金色的唐装,看上去更像是寿衣。
丁岚打心底里对乔建一产生了一种厌恶,极为恶心不适的感觉,还有怨恨和轻蔑。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怕再待下去她会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去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