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管太监侍奉他多年,察言观色间便会出了君璃的意思,朗声对下头几个太监道,“去把花妃近日见过的嫔妃都带来。”
君璃这边审完话,扭头瞧见水月沾染上艳红的指尖在花妃血肉模糊的脸上游弋,谪仙之姿,净得不染毫尘的人儿,面对的却是最不忍直视的血腥。人人避之不及的,她却能从容淡定地靠近,无所畏惧,无所忌惮。
水月扯开花妃的眼皮,依次将她两只瞳孔观察一番。不见瞳孔,黑漆漆的眼珠无神面对前方,看之骨寒。
查看完,水月起身问那侍女,“这匕首是你家主子的吗?”
她不信一个女人会自己拿着匕首割自己的肉,哪怕是得了精神病也不会如此凶狠,花妃之死不是邪祟附身便是他杀。
侍女道,“是的。入宫前娘娘的长兄给的。”
水月下意识追问,“花妃娘娘长兄是谁?”
侍女怯生生地看了水月一眼,低下头道,“青阳世子。”
君璃这时插话,“青阳世子与花妃是同胞兄妹,两人感情甚好,想来不会加害花妃的。”
侍女也连忙补充,“世子从小喜好书画,从不习武修行,若真的是邪祟附身,断不可能是世子所为。”
水月只是对这把匕首的来源感兴趣而已,并非真的怀疑是青阳世子所为,借刀杀人的把戏她见过许多,是以也没确定青阳世子就是凶手。
未免错漏,水月还是建议君璃将青阳世子连夜召来,试试能否在匕首上找到突破口。
君璃起身,吩咐了身边太监连夜出宫去请青阳世子进宫,方才踏出寝宫,圣驾随之而去。
四个太监上前收拾花妃的尸首,水月则跟在圣驾后头,一同前往圣安殿。
深夜,几位近日与花妃有交集的妃子全被带到圣安殿,青阳世子迟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到。
花妃生得秀美,与她同胞的青阳世子亦是长相阴柔俊美,由于年岁缘故,面容看起来还是有几分稚嫩。
花妃的尸身停放在一边,用白布遮住,青阳世子赶来时,连白布都遮挡不住尸体流出来的血,白布竟是被染成了红布!
他甫一进门,一眼扫到红色的一片,顾不得上首的皇帝,直冲到花妃尸身边,颤巍巍地拉开血布,看到下方血淋淋的惨象,他不似其余人飞快躲开,身子颤抖得越发明显,压抑的哽咽声止不住从喉咙中冒出,听的人毋地心酸。
青阳世子抱住了花妃的尸身,整洁干净的青衣上沾满了血色,他并不介意花妃这一身的疮痍,反倒是越抱越紧。
等青阳世子情绪稳定下来,君璃才说了第一句话,并非出言审问,而是道歉,“抱歉,我没能保护好花妃。”
青阳世子双膝跪在花妃身侧,一直垂着头,所有的神色都融入到黑暗之中,叫人看不出情绪。
良久,青阳世子才凄凄开口,话语中虽无责怪之意,凉薄的语气却充满了讽刺,“吾妹福薄,未能克制住陛下的克妻命,能侍奉陛下这些日已经算是三生有幸,死了又何妨?只盼着陛下能早日寻到命中注定的女子,方能造福天音。”
君璃笔直地坐在上头,不知是不是水月错觉,她竟觉得天音帝王正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满脸茫然与愧疚,想再说些抱歉之类的话,碍于皇帝身份,终是没开口。
青阳世子来之前就听太监说了宫里的情况,抬首看向君璃身边的总管太监,准确来说是太监手里捧着的托盘,那上头横放的匕首。
他道,“那把匕首是我送的,只是一把普通的防身匕首,并无邪祟附着。”
青阳世子语气平淡,神情漠然麻木,并不关心自己的话是否会被相信,怕是是皇帝不信要斩了他,他一点反应都不会有。
君璃撑着额头,显然不想说话。水月见此,上前询问青阳世子,“府中可有什么异常现象么?”
青阳世子摇头不语,直挺挺地跪在大理石地面,任凭压制不住的眼泪往下流。
水月上前,递给他一张手绢,他愣了愣,抬头望了水月许久,才木然伸手接过水月的手绢。就在这一刻,水月探识了青阳世子的身子,金丹未开,确实是从未修行之人。
他接了手绢,并未擦拭眼泪,只捏着手中月牙白的手绢呆呆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世子可以带着花妃娘娘回去了。”水月轻声细语,如冬日暖流淌入冰寒的心。
君璃抬了抬眼皮,看了青阳世子一眼,收了视线再次合上凤眸,默许了水月的处理。
青阳世子将手绢塞进怀里,弓腰横抱起花妃的尸身,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踏出了圣安殿。
“厚葬花妃。”君璃启开略显苍白的唇,对身边的总管太监道。
总管太监应了一声,继续守在君璃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