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潇薛湘都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薛湘低下头来去逗弄牙牙学语的薛梓,薛潇直起身来转眼正瞧见薛潼向她做鬼脸,也回了一个白眼过去。
“那你可真是进门晚了。”屋子里一个身穿蓝布衣裳头包帕子的高挑女人说道。
她是薛沅,也是二十四五岁的年纪,是大爷爷的二孙女,文忠的二女儿,前年嫁到在广汉县城去了,本来夫家日子也还不错,可自从去年她的男人因为赌博和人打架,还折了条腿回来,家里的日子渐渐就艰难起来,她这次奔丧回来,也是想要求薛二爷想个办法帮衬下自己的男人,可昨天寻到空和薛二爷说了,却被他骂了回来,心里正是有些忿恨不平。
薛沅斜着眼睛,半开着玩笑说道:“‘双泉薛家出美人’,那是当年说薛渟的话,这两个小丫头可还够不上呢。”
众人闻听皆是一愣,薛杨氏看向二奶奶,却见二奶奶抬头扫了她一眼,就低下头继续逗着薛梓,含饴弄孙一副闻若未闻的模样,便也不再多话,转过头来继续等着薛沅往下说。
“都瞧我做什么?我说的不是?”薛沅扫着众人的脸说道。
“薛家也只有薛渟才是美人的命,当时那几个人家她随便挑个安安心心嫁了,都是吃香喝辣是享不完的福。”
薛沅想到自己家的日子,相较之下更显得潦倒寒酸,更生出几分酸意来,撇了撇嘴又继续说道:“要说命好倒也不尽是她,就连我姐姐薛浈,一个爹娘肚子里出来的,大不了我几岁,可也算命好啊,虽说十五岁出嫁早了点,可是嫁的是张家,姨太太又怎么了,照样吃香喝辣的供着,总归比我好到不知哪里去了,也难怪人家姨太太过得好好的,哪还记得起娘家来!”
想到自己这两天披麻戴孝在薛大爷灵前守孝,当着富家姨太太的薛浈却只是派了家里的伙计前来吊唁,本来想着借此机会还能见上一面,讨些人情好处来,可她却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给,心里也生出更多的不平来,出言有些刻薄偏激。
薛沅见大家都不说话,也望了眼二奶奶,见她也没有制止的意思,这几年老了些,好像更像是个糯米老婆婆(态度随和的老年妇女)了,便大起胆子来,又要说下去,看到李明娥,想到她和自己一般的年纪,却已是守了寡,也叫人唏嘘可怜,可又想到自己的男人也不过是个混吃等死的火烟泡(pāo,废物祸害),也许还不如人家守了寡的,过几年就是自由身了,顿时连她也嫉妒起来,心底烧起的一股邪火来,煽动着她说道:“二嫂你倒也有盼头,这薛梓是个女孩,再过两年长大了,你就也能甩开手来,出去过几年称心如意的日子。”
李明娥听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面子上很是过不去,脸腾一下就红了。和丈夫成亲不过两三年,但两人也算从小认识,感情说得上是亲厚,初接到丈夫死讯她也是万分悲痛,后来有了薛梓,也就慢慢接受了。孀居三年,凄风苦雨独守空闺,她不敢说从未想过改嫁,可到底不曾做过一件私心出格的事情。今日这些深埋心底的隐秘心思被薛沅当着众人揭破,她想要分辩可开了口却不知如何解释,进退为难,气的脸都有些紫了。
薛杨氏见薛沅说的实在不像话,忍不住出言阻道:“怎么越说越没谱了?今儿也算是人还齐全,咱们倒是说点高兴的事情。”薛杨氏想要揭过这一段去。
薛沅却不依不饶,继续说道:“三表娘(婶娘)日子过得舒坦,手里管着田地,三表爷(叔父)家里又没有小的,自然只有高兴的事情,哪里别人家的苦处。”
在场的女人里,除了文举的续弦是妾室被扶了正,就只有李姨娘一个是妾,虽然进门也有十几年了,文康的正妻也过世了,但因为戏班子的出身总不受薛二爷待见,一直没有扶正。刚刚薛沅说薛浈时一口一个“姨太太”,已经让人有些多心,此时听见薛沅又提妾室,大家不禁都有意无意的看向她。
李姨娘脸上看不出喜怒来,只当是没听到,低下头,伸手抚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薛潼就站在她身边,可到底是年纪小,就算听得懂也不能为她分辨,只是鼓着腮帮子不高兴。
薛湘看向李姨娘,见她低垂着眉眼,一双修长白嫩的手抚着自己的肚子,腕子上戴的银钏子也随着她动作轻轻撞着,显出的全是做母亲的柔情和温暖来,看不到一丝愠怒怨怼,心中对她更是亲近喜欢。
“好了,人你们也见过了,各自去忙吧,小沅回来了,就多去瞧瞧你娘,她的病一直没有起色。”二奶奶开口吩咐道。
见二奶奶发了话,众人便都收拾了各自回家,薛沅虽然不满二奶奶语气里的差遣赶撵之意,却也不敢违逆,答应了就出门往薛大爷家去看母亲了。
薛潇薛湘被二奶奶留住,又说了一会话,二奶奶很是喜欢她们,要留她们在乡下多住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