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8章 尽处(1 / 2)七之门首页

七尽处

魔七坐在大水边上。

他现在叫刘振奎,出生在一个美丽的小山村,名字是甘露村。

甘露村这名字有一个别名,别名出现在正名之后,一直尾随着它,干涝滩。不是干了旱了就是多水涝了,时时的需要水还存不住水,水好像是那命悬一线的线。

就是靠天吃饭。

原先村里有三口井,南井,东井和西井。

南井东井还在,已经没有人去那里打水,都被石条覆盖泥土掩埋上了。不缺的是石头,就是用石头盖上井口,你先独眠,我要到外面的梦境去看看。

人们的生活也许就是活在一个梦境中或者是一个心中。

这梦境是我们所有人的梦境,这心也是一颗巨大的心。

我们并不觉得,也被告诉不用去觉得。不用去觉得,是问题也是答案。觉得了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还要在这心中梦中。

有些人一直去觉得,包括为什么不用去觉得。逆行的行者,总被冲撞得歪瓜裂枣,支流之后又回去主流,当成没有发生过。

西井是一个甜水井,甘冽而清。人不总甘冽而清,如果是外在的而不是内在的,不是一直从内向外涌流的,就不总是清而甘冽。

长久的居住就会产生恩怨,如果不是用清而甘冽来化解,恩不是恩,怨就是怨。反正有人往井里扔死猫烂狗了,死猫或者烂狗污染了那口井。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打井后人饮水,喝水不忘挖井人。

污染了的井不是水井,是心,有一有二有三,什么都往里开始扔。刘振奎的父亲怕那口井有不小心的人在那里出个事故或者当成水井跳井什么的,就让他的大儿子二儿子推来土和石头来填严了那口井。

那口井不再是井,虽然曾经甘冽而清过。

在水井好的时候,那里总有打水的人。用很长的井绳锁住铁桶往上提水,本村人和路过的外乡人喝了都说那口井的水真好。

填井是很晚期的事情,这也足够刘振奎不用再深深地顾念那里。那时人们用上了机井,有了自来水,不用再去提水担水了,方便多了。

方便是生活的一个代价,正像后来越来越多承受的。

铁桶盛满了水,却无法再提上来。不管是什么原因,这种情况很多,需要把铁桶捞上来。

有当时很快就捞上来的,有两三天还不见踪影的。

井绳上绑个朝很多方向开叉的铁钩子,一朵花盛开,去漫无目的地接触并恰好勾住铁桶的提手。手电没用,井太深了。

捞不上来,突发奇想的刘振奎一些叔伯哥哥和自己的哥哥决定把刘振奎松到井底去,带着个手电,就近打捞。

没有商量,刘振奎个头最小体重最轻。

腰上帮上井绳,不停地往下去,井口越来越小,光亮比一面女生偷偷用的平时装在裤兜里的小圆镜子还小,也越来越冷和潮湿。冷不是最冷的冬天,是全身湿透放到晚秋后半夜的旷野里去,衣服成了铁衣。

潮湿不用怕,刘振奎觉得他自己成了自己的一个呼吸,呼吸是一个怀抱,这是唯一当时觉得的温暖。他拒绝把冰冷和潮湿联系起来,潮湿没有错。心在头顶跳动,因为头顶最接近井上面的人伸出来几乎顶在一起的头颅,像杂草。

井壁上黑蓝的苔藓非常可口,盯着他,最怕的是它们会突然动起来。它们只是一些眼睛在说话,什么眼睛都有,张开着却故意闭上。缓慢缓慢地动,后来抛给他一条红色的鞭子。

他停止了呼吸,他不用呼吸,他被呼吸包围,呼吸给他惊悸过度的沉睡。

终于把铁桶捞上来了,上来的时候他还没忘记提着斜斜的半桶水,他提不了一桶水。水一离开水面就提不了一桶水,只有半桶。

他大病一场,那些让他下井的哥哥们都遭到了呵斥。

中间有将近二十年。

非常模糊的二十年。

二十年足够他长大了,但他还是个孩子。

二十年那口西井已经看不出当年曾是一口井,成了路。

他是填井之前外出的,他无法计算时间,按时间是井填之后出来的。他是两个人,一个他大病一场后代替他活着,他二十年之后又接替活着的他去活着。

这中间竟然没有被发现。

是他掩饰得好,还是他没想过掩饰,就那样生活着了。

爱更多的是悲凉,养育就是养大,你想了什么你是怎么想的,也许这不重要。在养育和反哺之间也许不用多想,有些事情已经刻在心里了。

没有人专门和想法生活在一起,怎么活的才是可以摆出来的东西。

和你在一起是和你这个人在一起,不是和你的心,要求多了心才慢慢加进来,但这还不是你,不是完全的你,你脑子里的那些东西才是你。

现在刘振奎脑子里的东西就是我。

没有一个人是完整的自己,情感意志理想和生活统一在一起。

小船被浪推着飘转,这一浪和那一浪,波浪越现实越无力,大海成了干地。

我是他的内心的秘密,他应该不知道,他有时候是我,有时候完全不是我。

我怕他最后成了我的异乡,我是他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