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绵绵,顾娇仰头看天,觉得自己的命运多舛又悲伤。
“阿黄!你怎么又跑进去了!”后头阿孤苦笑不得地喊着。阿黄闻言,又大摇大摆地从茅厕里走出来,它经过顾娇的身旁时,还斜了顾娇一眼。
顾娇:“……”她充分理解了话本中描绘落魄秀才总是时运不济的那句“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心情。
上完茅厕的顾娇心情不佳。她平常惯用柔软的手纸没有,熏香也没有,热水也没有。她奄奄一息地躺着,看着上头像是有些漏雨的房顶,觉得自己很有可能熬不过今日。
破烂的木门虚虚地掩着,传来阿孤低声教训阿黄的声音:“……小哥儿人生地不熟,你竟然欺负他,阿黄,你可不能这样……”
少年的声音又天真又在理,低低的,与外头嘀嗒的雨声交错着,顾娇脑子一片空白,眼皮渐渐阖下来。
阿孤悄悄地进来看一眼,将薄薄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又悄悄地出去了。
他实在是太忙,本来一猫一狗一鸡都等着他填饱肚子,而今又多了这奄奄一息的小哥,他的责任重大。
顾娇再次醒来时,天色昏沉,雨声已经没有了。
外头飘来一种奇怪的味道,顾娇用力吸了吸鼻子,确定好像是有人在炊饭。她动了动身子,浑身仍旧发酸发痛,但脑袋似乎不疼了。
果然,阿孤推门进来,端着一个大碗,笑眯眯的:“小哥儿,可醒了?肚子饿了吗?我给你做了汤面。”
顾娇眼巴巴地看着那碗汤面,本以为会色香味俱全,哪知里头只零星地放了点葱花,一点儿的油星子孤孤单单地漂泊在上头。她吃一口,味道极淡,像是没有放盐巴。
阿孤又满怀歉意地说:“近来盐巴紧缺,家里只有一点点了。”
盐巴不是寻常老百姓家常备的佐料吗?怎么还会紧缺?顾娇又吃一口汤面,看着这个家徒四壁的茅草房,没有问出口。虽然她一向扶不起来,但是容氏时常训她:“若你生在寻常百姓家,说不定还能挽救一二。”说完便列举贫苦农家的种种不易,她虽然时常走神,但也听进去一两耳。况且,她在话本子中最常看到的,便是家贫如洗的落魄秀才的母亲是如何含辛茹苦地养大儿子,如何用巧手来将贫瘠的生活过得丰富的。
这么一想,顾娇便觉得这一碗味道寡淡的汤面,是人间美味了。
天完全黑了下来。猫儿去浪荡了,老狗卧在屋檐下不喘气,老母鸡早就踱进鸡窝打瞌睡。一切都静谧的美好。
除了茅草屋的新客人。
顾娇捂着肚子,跌跌撞撞地冲进茅厕。
好半响后,顾娇拖着麻木的双腿出来。
又半响,顾娇捂着肚子,再次跌跌撞撞冲进茅厕。
待她出来时,阿孤不知从哪里回来,递给她一把叶子:“小哥儿,你吃了这个,吃了这个便好了。”
顾娇一把抢过叶子,塞进嘴中。有那么一瞬间,她绝望地想,假若这是毒药就好了。
叶子又苦又涩,漫在嘴中,苦在心里。
顾娇两脚泥泞,站在臭气熏天的茅厕外,嘴里嚼着一把苦叶子,望着沉沉夜空,一颗心,碎成了粉末。
吃过苦叶子的顾娇终于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脑中放空。
一个人悄悄地走进来,坐到床上,然后像是在脱鞋子……
顾娇猛然回神,望着黑暗中那个影子:“你做什么?”
阿孤莫名其妙说:“自是睡觉呀。”
顾娇几乎尖叫起来:“你你你,你怎么睡这里?!”
阿孤无辜极了:“这是我的床啊!”
“不是还有一间房子吗?”顾娇哆哆嗦嗦,是以这阿孤是要占她便宜了吗?!呜呜呜,她就要失去清白了!她这是逃出了狼窝又进了虎穴啊!
“那间房子是表姐住的,阿孤不能住。”阿孤认真地解释。
那他更不能和她睡同一张床啊!顾娇又要尖叫起来,忽而她灵光一闪,想到阿孤一直叫她小哥儿……
顾娇改口道:“我我我,睡觉很不老实,还会打人!”
阿孤沉默了一下,趿起鞋子:“小哥儿且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