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天的地气能给予人类长生,有生无死,不断繁衍后代,终有一日会超出天外天的承载之力,致使地气消散枯竭。当年君若虚堪破了这一点,他入杀生道,令杀生道壮大,以杀生制衡长生,淘汰掉不适于那个世界的人。那时候,死了很多人。”他曾机缘之下得窥君先生梦境,说得云淡风轻,那历历在目的血腥偏又得借助些许醉意才说得出口:“那几年,他确然挽救了天外天,但那些杀红眼了的愚人如何能理解这番慈悲呢?被弑杀之人主宰的世界,当真有未来吗?”
“他叛变了。”纪了情扶住那一方小桌的边缘,不由自主地说出这样一句看似很突兀的话。
但顾非命却默认了:“也许这本就是他布局中的一环,他在杀生道足堪与长生道一战时,亲手毁了杀生道。可他忘了,他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呐。”顾非命凝视着纪了情有些微醺红润的脸颊,笑道:“他牺牲了他视作比生命更要紧的人,如果是我,我未必能如此大义。持刀之心已变,刀境自然也就消失了,昔日天刀榜上有名之人,如今却连刀也握不稳,抄经千年,难偿己罪,确令人唏嘘。”但在他眼中,更多却是敬佩。
“如若是你,你待如何?”纪了情看着他认真地问。
“我这人向来是没什么出息的,如若是我,自然便没有如何。”他轻拍了纪了情又要去倒酒的手,将余下的酒就着酒壶一饮而尽:“我自生下来便是后凰,我倒宁愿做个不晓得什么大义的庸人,活得幸福快乐比什么都重要。”
纪了情:“在你看来,幸福是什么?”
顾非命沉吟良久后,方答:“上有高堂可奉,下有儿女承欢,身边再能有几个说知心话的朋友,就很好。”
想来,很多人的毕生所愿,也不过如此而已。她千里寻父,求的不也是有高堂奉养而已。只是他的心中,竟无一丝一毫的儿女之情,令她不免有些失望。
但她很快就将这份失望埋藏在心底里,进而认同了这番理念。
可顾非命自己都不愿晓得什么大义,为什么还偏要她晓得?这就让人很气愤。
纪了情将手中的酒杯往桌上狠狠一拍,双腿一蹬,冷哼一声:“那你要我晓得个大义又有什么用?”她虽然相信顾非命是为了她好,但还是忍不住有此一问。
“你,以后会明白。”顾非命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倒觉得分外可爱,如此有趣,她哪里像纪灵山和封七祭的女儿。本想着给君若虚扔个大麻烦,如今看来,倒是白白便宜了旁人。
他轻轻敲了敲桌,道:“下去,睡觉。”
“哦。”纪了情伸腿往顾非命脚上一踹,纵身跃下,一躺,装作睡着了的模样。
顾非命拂袖收了杯盏,闭目沉思,不自觉想起那个墓中的丫头来。此女来历着实古怪,君若虚确为大仁大义之人,只是对他自己的事向来参得不甚通透。他既将了情托付于他教养,若有危险,也不能放着不管。
纪了情鼾声传来。
顾非命无奈地笑了笑,吹了声口哨,那白乌鸦落至他手腕上:“去寻明断,查那墓中女的来历。”